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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灰小传

2012-08-28 09:58:06来源于:六一儿童网  我要挑错 我要收藏

(一)

大治市的平安街有道别致的风景线,每当夕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家家户户都会牵出自己的宝贝散步,如果你在街上发现有人独自散步,那准是外地人。

狗多是平安街的特点,几乎跟平安区的人口相当,大治市也由此蜚声海外。据野史记载,古时此地并不叫大治,只是一个没有名的小村庄。自明朝起,这里出现了一种极为稀有的犬种,后来进贡皇宫两条,皇上十分喜爱,并特批此地为“易犬商埠”,渐渐形成了颇具规模的城市。由于全国各地的不同犬种都到此交易,经常出现狗咬狗、撒野打闹的场景,所以人们形象地称此地为“犬野”,可是这两字极为不雅,故而改为“犬冶”,再到后来,不知是哪位高人将“犬”的那一点挪到了“冶”上,形成了现在的“大治”。

养狗是大治市的传统,熊市长利用这项优势给市里吸引了不少投资,不过基本都是狗食加工厂、狗服装公司什么的,既给狗温饱,又给人工作,一石二鸟。除了吸引外资外,大治市也充分挖掘旅游业和影视业,去年它们组队参加了在法国摩纳哥举办的世界魔术杂技大赛,名次暂且不说,那几只小狗不仅忘了规定动作,而且还把舞台拉满了便便,团长只好把原因归咎于时差没有倒好、法国牛排吃得太多以及初次参加大赛的紧张等等。不出所料,今年没有一个国家邀请大治市参赛,于是狗狗们无法“便”布世界了。杂技团就地解散,而一所小型的电影制片厂却悄然成立。该厂的拍片宗旨就是拍狗狗自己的电影,打造平安街自己的狗明星,目前正在寻找合适的剧本。

该说说真正的主角们了,平安街的狗不仅数量惊人,而且品种也格外繁多。它们当中,有的像猫,有的像猴,有的像猪,有的像羊,有的像狮子,有的甚至像老鼠,不过唯独没有像狗的。为了喜迎08奥运,市里选送了一只小狗模样的玩具竞逐奥运吉祥物,结果很快便被打回,并夹带着一句话:该吉祥物不伦不类,有辱我中华民族之形象。至此,他们断绝与外界的来往,一心一意地妆扮自己的宝贝们。为了不再让外人说三道四,只好编一些口头语来搪塞辩解,诸如“好狗能顶半个人”、“养花养草不如养狗”、“和谐社会从人与狗做起”等等。但不到平安街亲自感受一下就无法了解真实情况,这些宝贝们不但顶不了半个人,连最起码的生存能力也成问题。据说一条狗的主人外出度假一周,回来时发现宝贝已经饿死在家里;还有一件事也颇为搞笑,平安区刑警支队侯队长的爱犬阿圣被一只大公鸡追了百余米,被啄了数口不说,还因惊吓过度落下了精神病。

(二)

每天清晨,总有一条又脏又臭的狗在街边走来走去,它长着灰白色的毛,而且经常在垃圾箱里搞得灰不溜秋,所以人们都叫它“阿灰”。

阿灰?经历不寻常,故事一箩筐。两年前,阿灰的主人牛老汉的侄子的三姨夫的大外甥在平安区的北郊开了一个狗食加工厂,地种不动了,牛老汉想来这厂子找点事做,几经周折后,牛老汉最终被工厂聘用,负责看守仓库。阿灰也随他离开农村,来到了城市。牛老汉虽是名正言顺的看门者,但他白天出去打牌,晚上喝得大醉回厂子睡觉,看门的任务几乎都落到了阿灰自己身上。阿灰在自己的岗位上尽职尽责,不仅仓库从未失窃,而且连老鼠也不敢越仓库半步。起初,平安街的人都反对阿灰的到来,说自己的狗都学得不讲卫生、说粗口、夜不归宿等,只要发现沾染了坏习气,就都“归功”于阿灰。但自从阿灰协助警方抓获一名歹徒后,人们也不再好意思说它的坏话了,不过这并不代表它已经被接受、被喜欢,奖赏它的依旧是王子公主们的残羹剩饭。一年又一年,人们看惯了阿灰,就像看惯了街道旁的一草一木。

正如人类社会一样,平安街的狗也有地位差别。一般来说,长得越不像狗的地位越高,像阿灰这种纯正的狗,只能流浪街头。阿灰依旧辛勤看门,但牛老汉的工资只够自己喝酒赌博,根本不顾及阿灰的温饱。由于阿灰不愿混黑社会,所以只能在工作之余再去找吃的。眼看夏天要到了,食物腐蚀得越来越快,阿灰不得不到更远的地方四处找食物,倘若碰上大雨天,它便要饿上两三天。渐渐消瘦的阿灰无精打采地趴在仓库边,孤独地望着从房檐上滴下的雨水,消磨时光,更是消磨饥饿。

(三)

夕阳刚刚没入地平线,乌云便夺取了制空权,星星点点的雨很快串成了线直射下来。大街上,不知是人牵着狗,还是狗牵着人,都迅速往家中跑去。阿灰刚找到点吃的便下起了雨,只好先囫囵吞下,找个避雨的地方慢慢消化。谁知它刚拐过街口,就与毛大婶“母女”撞了个满怀,阿咪的后腿踩进了脏兮兮的水坑里。

“阿灰!你这条臭狗,看我不打你!”毛大婶刚要伸脚去踢,阿灰马上绕到了她的身后,回头瞥了她们一眼便迅速跑开了。

这次阿灰算是闯祸了,撞谁也不要撞到阿咪,因为“打狗还得看主人”,毛大婶可不好惹。自从老伴去世后,她就整日郁郁寡欢,几次寻死未果,街坊们都劝说她人死不能复生,而她的话却让大家十分惊讶,她说:“人死就死了,可活着的怎么也像死了的一样?”毛大婶膝下有三女,大女儿嫁到了省城,二女儿更厉害,嫁到了首都,三女儿最牛,嫁到了英国,总之,没有一个留在毛大婶的身边,而且三个女儿之间彼此不服,又有矛盾,以致连过年也不团圆,毛大婶为此常常以泪洗面。

前年中秋,二女儿从北京带回来一条小京巴,毛大婶一看到它,一脸愁云立马烟消云散,尘封许久的话匣子重新开启,老二有点吃醋,撇着京腔说:“哎吆喂,合着我还不如这小母狗亲啊,干脆您把它当四儿得了。”毛大婶瞥了老二一眼说:“就认它当老四了,肯定比你们强得多。”老二苦笑一声,说:“我们仨一个比一个嫁得远,它要比我们强就又得给您添个洋姑爷,听说布什正张罗给他的爱犬找媳妇呢,把四儿的照片挂到网上,说不定您跟布什还攀上亲家了呢。”毛大婶生气道:“没一句正话,就知道贫嘴,你像个当了妈的人吗?”老二收敛了笑容,说:“我不像,您像!狗给您送到了,晚上还要见几个老同学,晚饭不在家吃了。”毛大婶连忙问:“明天就要走?”老二心不在焉地说:“明天还有演出,今晚就走,拜拜了老妈。”毛大婶似乎还有话要给老二说,可能不是像刚才那样的气话,或许是关心的话和心里想倾诉的话,但心与口的距离竟是那么远,当话到嘴边时,老二的高跟鞋声已沉到楼底。于是她就把要说的统统告诉了小狗,小狗显得很懂事,一动不动、一声不语地用心聆听。

这条小狗酷似猫咪,因此毛大婶给它取名叫阿咪。毛大婶对阿咪的关心可谓无微不至,每天起床第一件事便是为它梳理毛发,而自己的却草草了事。由于阿咪的毛呈金黄色,而且顺滑飘逸,甚至可以当镜子照,所以毛大婶总是能从中获得创作的灵感,一天给阿咪换一个发型,每当傍晚散步时,总能吸引异性小狗的目光,导致平安街一路口水。毛大婶就这样度过了辛苦但快乐的两年,在旁人眼里,她们胜似“母女”。

“阿咪别怕,妈妈在。”毛大婶把阿咪抱到怀里,又冲着阿灰吼道:“臭阿灰,下次见到你准打折你的腿!”

毛大婶抱着阿咪快步往家里跑,阿咪的视线越过她的肩膀望着渐行渐远的阿灰,若有所思。

第二天一大早,阿灰依旧赶在垃圾车到来之前到垃圾箱寻找食物。正当他要钻进一个垃圾箱时,隐隐约约听到有只狗在叫它的名字。阿灰向四周张望,没有发现什么,仔细一听是在对面的二楼阳台上。它抬头一看,竟是阿咪。

“是不是饿晕了?不是幻觉吧?”阿灰猛甩了几圈头,这下真晕了,险些摔倒在地,这倒把阿咪逗笑了。

“昨天的事真是对不起,你没事吧?”阿灰惭愧地低下头道歉。

“没事的,我一点也不怪你,我想问你个问题,你没有主人吗?”阿咪此时正穿着睡裙,毛发略显散乱,看来毛大婶还没有醒。

“有啊。”

“那你为什么总要到垃圾箱找吃的呢?”

“我主人不管我,过去我在农村就是自己找吃的,他以为城市更容易找,就不管我吃饭。”

“你是不是很饿?”阿咪看着消瘦的阿灰,不免动了恻隐之心。

“不,不饿。”话没说完,肚子就不争气地咕咕大叫起来。

“还说不饿,露馅了吧。垃圾箱里的食物多半是坏的,以后你每天早晨到我楼下,我给你吃的。”

“为什么?”阿灰惊奇地问。

“因为你每天都保卫着我们的街道,我们也要帮助你才对,再说人不管你,我们同类总该相互帮助。那就说定了,每天早晨四点,你在这里等我,放心,我的食物足够你我吃的。好了,我要回屋睡觉了,明天见!”还没等阿灰做出答复,阿咪就甩了下长发跑回了屋里。

阿灰浑身感觉一阵发烫,如果没有那层灰毛,那脸准像猴屁股那般红彤彤。由于肚子饿,加之刚刚受了刺激,它的脑子里乱七八糟地飞着只言片语,“平白无故给我吃的,说我保卫街道,同类互相帮助,每天早晨四点,它那么漂亮,可我昨天刚撞了它——”肚子里又一声巨响,将阿灰拉回了现实。它马上冲到垃圾堆里随便找了点吃的充饥。此时天已蒙蒙亮,卖早点的、卖报的、晨练的、等公交车的等等,陆续走向街道,阿灰也开始往厂里赶,在路上它又遇见了每天这个时间出来的阿点,十分准点。

(四)

阿点是郎科长的宝贝、保镖兼保姆,是平安街公认的智商最高的狗。它是一条极不普通的斑点狗,身上的斑点一般大小、分布均匀,郎科长起初怀疑这是卖狗的画上去的,于是在狗身上倒了些水,使劲搓,结果黑点都搓红了也没掉色,把一向抠门的郎科长高兴坏了,竟然没还价就把阿点抱回了家。不过点一样大很容易让人产生错觉,有一次散步时朋友对他说:“老郎,你家阿点脸上那六颗点,到底哪一对是眼睛啊?”这句略带嘲讽的话提醒了郎科长,立马回家找出了一副当年戴过的眼镜,抠下镜片,系条皮筋,套在阿点头上,将两只眼睛框出来,似乎是向别人说:“看好了,这两颗是眼睛。”由于郎科长也戴着一副眼镜,所以当他们出来散步时,平安街又多了一道别致的风景。

虽说阿点的无框眼镜仅是个摆设,但它的聪明绝对是毋庸置疑的。文能识别数字,武能看家护院,但它最了不起的是能够参透人心、善解人意。郎科长离婚已经快两年了,这是他最难以启齿,也最为悔恨的一件事。从前的时候,郎科长一家三口是平安街出了名的温馨和睦,郎太太温柔大方、通情达理,女儿乖巧可爱、冰雪聪明。郎科长每年情人节都会到太太的公司,当着大家的面送给老婆一大束红玫瑰和一个欧洲中世纪似的吻,老婆虽然有心理准备,但还是禁不住羞红了脸,她的同事们起初总是鼓掌起哄,后来渐渐都安静无语,深深陶醉其中。每年的结婚纪念日,他们都会来到刚认识时约会的餐厅,用他的话说,这叫为爱情保鲜。他的浪漫令很多新时代的年轻人都自叹不如,他为人略显吝啬,但对家人的投入却十分慷慨。

终于有一天,他的浪漫蔓延到了新的土壤,他的慷慨灌溉了新的心田,他喜欢上了年轻漂亮的女秘书。通情达理的老婆主动提出了离婚,并抚养孩子,还把全家人尤其是女儿最喜爱的阿点留给了他,真可谓仁至义尽,但对于被幸福——准确说是被兴奋冲昏头脑的郎科长来说,这似乎是他应得的。原以为能顺利迎娶年轻漂亮的女秘书了,可她却突然反悔,因为她又找到了一个比郎科长更年轻、更有钱的人。郎科长喜新厌旧,却没想到别人也会喜新厌旧,何况自己还是个老男人。丢了西瓜,又没检到芝麻,他追悔莫及,希望能与妻子复合,但又羞于启齿,于是请了一个月的假,整日在家里吸烟酗酒。由于不好意思出门,只好让阿点出去买一日三餐,他把要买的东西写在纸上,连同钱一起交给阿点,阿点就去附近的超市购买。

有一次,他发现买回来的烟和酒都不见了,而阿点却表现得很心虚,他知道是阿点藏起来了,于是就大骂阿点也背叛他,并打翻了它的饭碟,阿点支吾了几声便跑出了家门。此时,外面正下着大雪。第二天一早,郎科长准备自己出去买早点,可当他打开门时,发现阿点正蹲在门口,身体被冻得瑟瑟发抖,身上结了一层冰凌,不知道这一夜在哪度过、怎样度过的。阿点身前是热腾腾的早点和一张5元的欠条,郎科长看到这一切,眼睛湿润了,他一把抱起阿点,塞进他依然温暖的被窝里,泪水夺眶而出。从那以后,郎科长戒烟戒酒,正常上班,坚持陪阿点散步,不管自己有多累,天气有多冷。虽然郎科长恢复了正常的生活,但阿点每天买早点的习惯还是坚持了下来。除了这个习惯外,阿点还担当了郎科长与前妻间的鸿雁,每周都替他们传一封信,虽然要跑很远,但它却乐此不疲,或许它猜到了信的内容,知道他们很快就会团圆了。

“早啊,阿灰。”阿点向阿灰打招呼。

“早,点。”阿灰心不在焉地回应着他,一激动少说了一个字,把阿点叫成了早点。

“你越来越聪明了,都知道我是来买早点了。”

“呵呵。”阿灰傻笑了一声就朝工厂的方向走了。“早点”,这两个字将阿灰刚刚平静的心情又一次搅乱,阿咪的话语和微笑不停地在它脑海里盘旋,看来阿咪不仅能帮阿灰填饱空荡的肚子,还能填充它空虚的心灵。

晚上,阿灰望着满天的繁星,心里还在考虑明早是否见阿咪。草丛里有节奏的蛐蛐声不知是在嘲笑它,还是为它鼓励打气。阿灰怎么也睡不着,难道它也像城市里生活在重压下的人一样,失眠了?可当它再次睁看双眼时,太阳已经不敢直视了,第一次约会也就这样泡汤了。

(五)

虚弱的身体与坚定的思想持续激战了两天,结果哀兵大胜,坚持了两天的阿灰终于意志崩溃了,决定明晨一早准时出现在阿咪楼下。

阿灰提前五分钟来到阿咪楼下,先躲在墙角里平静自己的心情,并努力寻找一个前阵子未能赴约的理由。可正在这时,有一个黑影突然蹿到了阿咪的阳台下,并轻声呼喊着阿咪的名字。阿灰从身形和声音上断定,正是阿贝。

“你终于来了。”阿咪从阳台栏杆缝里朝下面看。

“你早知道我要来?看来我们是心有灵犀啊。”阿贝兴奋道。

“你是谁阿?”阿咪刚才有些迷糊,用力定了定神。

“还能有谁?你的Baby,阿贝啊。”

“你怎么又来了,我说过不想再见到你了。”

“千万不要生气,我今天给你带来了一首现代诗,你肯定会听懂并喜欢的。”阿贝顿了顿嗓子,朗诵道:“啊,咪!你是那朝阳唤醒的红叶,你是那大山环绕的清泉,你是那群芳簇拥的玫瑰,你是——”

阿灰在一旁险些“噗嗤”一声笑出来。

“好了好了,你知道什么是红色?阿贝,起这么大早就为念这些丧经?”阿咪受不了了。

“丧经?这是我心灵的圣经!每个字都饱含着我对你的——”

“够了,我要去休息了,把你的圣经念给你的圣徒听吧。”阿咪打了个哈欠回到了屋里。

阿贝叹了口气,垂着头默默地走开了。

阿贝是平安街最有才气、最为帅气的狗。这与它两个主人的熏陶和包装是分不开的。它的两个主人是父女俩,父亲是诗人,女儿是新新人类,父亲教它诗歌,女儿给它变换着发型。不过他们父女在一点上是一致的,那就是阿贝的名字。女儿取的是贝克汉姆的第一个字,她还根据小贝发型的变化随时改变着阿贝的头发,目的是让它成为狗中的小贝。吕诗人则考虑得比较深远,“贝”就是钱,他希望阿贝能依靠才气给他带来财运,所以父女俩就心照不宣地用了阿贝这个名字。一个追星,一个逐利,根本没有把它当作自己心中的宝贝。女儿高三开学,平时很少在家,阿贝则整天闷在家里跟吕诗人学习诗词歌赋,久而久之,它的叫声也基本遵循词牌格律,婉转如歌。有一次它还初试牛刀,为阿咪深情朗诵了一段《雨霖铃》,为此阿咪险些失足坠楼,阿贝还以为阿咪为之倾倒,殊不知它早已受不了。

阿灰见阿贝走远,便悄悄来到阳台下,轻声喊:“阿咪,你在吗?”

“怎么还不走啊,再不走我可要喊我主人了!”阿咪冲阳台下面喊道。

“我是阿灰啊。”

“是你啊,这几天怎么没过来呢?”阿咪有些埋怨道。

“我——不太好意思。”刚才想好的理由全忘干净了。

“有什么不好意思,我不是说过吗,我们是同类,你又是我们平安街的大英雄,你主人不管你,我们要互相帮助才是,你说呢?”

“我——”阿灰扭捏不已。

“你稍等。”阿咪转身回到屋里。

阿灰环视着四周,有点做贼的感觉。

“我的这些食物都是易嚼易消化的,而且营养价值很高,不用吃太多,不过——”阿咪把自己这几天省出来的食物都衔到了阳台上。

“不过什么?”

“这些吃的万一掉到地上不易清理。”阿咪有些犯难。

“没问题,我过去在田里整天捕麻雀捉田鼠,练就了一身好功夫,你只要能扔下来我就能接得住。”阿灰空前的自信。

“太好了,我要扔了。”阿咪衔起一块蛋糕向楼下扔去。

阿灰飞身跃起,将蛋糕全部含到嘴里,甚至没有掉出一粒渣子。

“好厉害啊,再看这边!”阿咪没有垂直抛下,而是选择了右边。

阿灰脚底稍微移动,向左一伸脖子就接住了。

“真厉害!再看这边!”阿咪又向左边抛出了一块,此时的它们开始嬉戏了。

太阳渐渐露出了头,大街上的人和狗也越来越多,平安街一如既往地拉开了新一天的序幕,对于阿灰而言,这却是美好生活的开始。

幸福的时光总是显得很匆忙,不知不觉一个月过去了。阿灰肚子饱了,精神也足了,恢复了体力和乐观心态的它不仅看厂子,而且经常深夜到平安街巡逻,因为它耳边总是回荡着阿咪对他的称赞——平安街的大英雄。

可常在河边走,又怎能不湿鞋?毛大婶其实早就对阿咪饭量的暴增产生了怀疑,就问阿咪:“咪咪啊,这段时间你的饭量见长啊,多吃饭是好,不过也不能如此暴饮暴食,再说你过去是吃‘猫食’的,一下子猛增这么多,对身体不好的。”阿咪随即摆出一副撒娇的样子,毛大婶脸上立马堆满笑容,说:“咪咪别生气,妈妈说着玩的,以后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啊?”

(六)

婚姻是一生的大事,狗也如此。平安街的母狗比较少,品种、模样也都参差不齐。一般情况下,名贵的要找名贵的配种,好看的要找好看的联姻,品种一般、模样普通的自然物以类聚,不过也有例外,比如老于为了给儿子安排个好工作,不惜将自己漂亮的贵宾犬阿美嫁给了刁副市长那条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大狼狗阿诺。如今的年轻人都自由恋爱,父母很少能替他们在婚姻上作主,所以就通过狗之间的联姻来促成自己的好事。

在平安街适龄未婚的母狗中,阿咪无疑是最出众的了。傍晚散步的时候,很多人都主动跟毛大婶攀谈,目的是让狗之间建立感情,可毛大婶没说两句话就转弯躲开,几次之后,他人就知趣得不再打阿咪的主意。

街上搭讪不成,就主动登门拜访,以显示诚意。这不,散步结束后,杨老侨带着爱犬阿洋来到了毛舍门前。

杨老侨这位自称留洋几十载的老华侨其实只在国外呆了几年,接触的也主要是些被子女带过去的中国老头,基本都是用汉语交谈。不管跟外国人还是中国人交流,他总是握有发言的主动权,导致外国人总要努力理解他的肢体语言和他自创的杨式英语,因此他也很难学到真正的英语。不过他回国后总要卖弄几句,来标记他归国华侨的身份,所以就将他模糊记忆里的英语单词胡乱拼凑在一起,带有典型的中国风味,比如说他从澳大利亚带回来的阿洋,就被他称为自己的know me——知己。阿洋究竟是什么品种谁也说不明白,祖上不知杂交过多少次,导致面目全非、不伦不类,而且竟长出了一缕山羊胡,倘若脚再是两瓣的,放到羊群里准看不出来。怪不得杨老侨刚到平安街时,别人都好奇地问:“杨先生,别人都遛狗,您怎么放羊啊?”气得杨老侨无言以对。阿洋没有杨老侨那种顽童性格,老实得很,除了傍晚散步外,一直呆在家里看电视,所以杨老侨特意给它买了一台大背投,每当它看到草原上的绵羊在奔跑时,便不由自主地在屋里跑来跑去,兴奋地大喊大叫,看来它的祖先一定是牧羊犬。

杨老侨敲了几声门,顺便溜出一句:“Excuse me?”

毛大婶打开门,只见两个带着红领结的“怪物”立在门前。

“我当是谁呢,吓我一跳。”毛大婶辨认了半天。

“最近气色不错啊,Miss Mao。”杨老侨嬉皮笑脸道。

“你才死猫呢!快说,有何贵干?”毛大婶不耐烦地问。

“别站在门口啊,我们进屋坐下谈,OK?”杨老侨反客为主道。

毛大婶没有办法,只好将他们让进屋里。杨老侨一进屋就四处张望,而阿洋则乖乖跟在后面,老实得像古时大家闺秀身后的丫环。

“老妹妹,怎么没look到贵千金阿咪啊?是不是正在梳妆?”杨老侨笑嘻嘻地问。

“我家阿咪可不如你家阿洋会打扮。”毛大婶不屑道。

“NoNo,阿咪不需雕饰便可美轮美奂。”杨老侨出去的这几年,外语没学好不说,连自己的语言也难以驾驭了,正应了那句成语——邯郸学步。

“这不是你那国外,少整这些洋词。你的来意我知道,实话告诉你,阿咪现在还小,不会考虑结婚的事,别说是你家阿洋,就是布什的狗也不嫁!”毛大婶的话斩钉截铁。

“小?都快3岁了,再等下去就成没人要的old woman dog了。”

“什么意思?”

“老母狗啊,到时候想嫁都嫁不出去。”

“嫁不出去也不嫁给你!”

“What?嫁给我?你可要把话说清楚,不要骂人啊。”

“骂你怎么了?你以为从国外回来就了不起了?你以为找条洋狗就攀高枝了?我呸!”

“你这个老寡妇,自己嫁不出去还不让阿咪出嫁,我好心带阿洋来提亲——”杨老侨发现毛大婶的脸色铁青,感觉自己的话也有些过分便嘎然而止,略表歉意说:“Sorry。”

“你骂我什么?骚?我——”毛大婶火冒三丈,冲进厨房准备抄家伙。

“谁骂你骚了,我刚才是向你说对不起。”杨老侨见势不好,边辩解边撤退。

“你这个假洋鬼子老光棍,老娘和你拼了!”毛大婶手执擀面杖向杨老侨杀来。

“Help!Help!救命啊!”

顷刻间,唾骂声、打斗声、求救声、犬吠声、脚步声、邻居开门声,群声混杂、响彻夜空。

      椰林。大海。一艘新式的考察船划开碧波,从海边驶过。
  船底玻璃观察窗内,闪耀着少年水手阿波的一双好奇的大眼睛。
  长满络腮胡的老万大叔站在他的身边,向他指点着什么。
  隔着玻璃看出去,远远近近是一丛丛美丽的珊瑚枝和散布在海底的许多彩色缤纷的贝壳、海螺。一群群体形姿态和色彩都不一样的游鱼,在珊瑚丛中徜徉着、追逐着。
  在老万大叔的指点下,阿波一面观察,一面细心地记录。
  绵绵不绝的海的涛声里,传来一阵阵隐约不清的海豚的哨音,阿波侧耳仔细谛听。
  海面上,一个雪白的身影在波涛中一闪而过。
  阿波站在獠望台上凭栏远望。海风拂乱了他的头发,一对白色的海鸥在他的身边飞旋。他把手掌搭在眼睛上朝四周獠望。
  远方,起伏不定的海浪里,有一大一小两个白色的身影在忽隐忽现地闪动。
  阿波警惕地掏出口笛,发出三长一短的笛声:表示有人落水的警报。阿波、老万大叔和另外两个水手坐在救生艇上,水手用力扳着桨。阿波伸出手,朝远方指点着。那两只海鸥也随着小船在空中疾速翻飞。
  船越划越近。可以看出其中一个较大的身影在水上漂浮着,任凭海水拨弄,自身毫不动弹。较小的一个挨靠着它,在水里拨来拨去地绕着圈儿。只是相隔还有一段距离,一时还看得不大清楚。
  船更近了。划过一块礁石,水浪里显出一个光溜溜的圆脑袋,有一双奇异的小眼睛。这下才看清楚,根本就不是人,而是两只南海特产的白海豚。大的是一具母海豚的浮尸,小的是一只刚生下来不久的小海豚。
  海水微微波荡着,海带着感伤在轻轻地吟唱。小白海豚在水上一起一伏,慌乱地围着妈妈的尸体打圈子。它用嘴喙嗅嗅妈妈的脸,嘴巴一张一合,像是想向妈妈诉说什么。然而妈妈一动也不动。它又用尾巴“拨拉”、“拨拉”地拍了拍海水,亲呢地挨擦着妈妈的身子。接着,又使劲拱了拱它的背脊。妈妈像是睡着了,依旧没有一些儿反应。
  一只小红鱼跟着自己的妈妈从水下浮起来,好奇地打量着小白海豚。小白海豚呜咽着,发出悲伤的鸣叫,它把脑袋浸进海水,嘴喙贴着母兽的乳头吸吮了一下,接着,又万分失望地探出脑袋,看着死去的妈妈和空荡荡的大海。一双眼睛泪汪汪的,带着悲伤、失望的神色。

(七)

无论谈什么事,都要讲究语言艺术。杨老侨不仅提亲失败,而且伤痕累累,其他那些准备登门提亲的也纷纷打消了这个念头。

吕诗人得知杨老侨的遭遇后,并没有放弃提亲的计划,但也没有马上去毛舍,而是避避毛大婶的火气,然后按自己的方案行事。他选择的时间也是茶余饭后,不过他与阿贝则是不加修饰,休闲随意。吕诗人有个特点,也可以说是怪癖,他到别人家从不敲门,而是大声念门口两侧的对联,念罢,门自然打开,无需问个你我。

“孤独自有欢笑陪,寂寞亦有亲情伴”,吕诗人晃着脑袋说,“好联。”一切都完成得很自然,但唯一不同的是,门没开。吕诗人微微一笑,又深情饱满地朗读了一遍。这次门开了,不过是身后的门。吕诗人顿了下嗓子,提高嗓门背诵了一遍,毛大婶这才把门打开。

“是吕老师啊。”毛大婶的火气看样子已经消掉了。

“不要那么客气,叫我小吕就行,要不干脆叫我‘小两口’也罢。”

“你可真会说笑,快进来坐吧。”毛大婶被吕诗人的话逗笑了。

吕诗人进屋后,不像杨老侨那样东张西望,而是稳坐沙发,将阿贝置于身边。“老嫂子,最近一切都挺好吧,我现在忙着整理诗稿,很少出门访友,也就没抽出时间来看你。”

“瞧你说的,我一个人习惯了,再说我也喜欢清静。来,喝茶。”毛大婶给吕诗人沏了壶茶,给阿贝抓了一把狗最爱吃的点心。

吕诗人虽然稳如泰山,可阿贝却怎么也稳不住,左顾右盼、前仰后合。

此时阿咪已经睡觉了,毕竟早上起得太早了。

“嫂子是个勤快人啊,家里收拾得既整洁又干净啊。不像我那口子,散完步就去老马家打麻将,家里乱七八糟,幸好阿贝懂事,不但不给我添乱,而且还帮我整理。”吕诗人用力按住阿贝四处乱转的头,并轻轻地拍打着。

“是嘛,呵呵,平安街懂事的小狗可不多啊,我家阿咪都被我惯坏了。”

“其实,懂事也好,不懂也好,都不要紧,我们能在一个小狗身上寄托什么?它们当不了保姆,当不了保镖,只消费无收入,而且还要人去宠爱、去陪伴,那我们为什么还要付出那么多的情感、精力和金钱去养它们?不就是图个乐儿、解个闷儿,不就是想重温儿女在身边的日子吗?”吕诗人专戳毛大婶的痛处。

“小吕啊,你别再说了,你已经说到我的心坎上了,”毛大婶眼圈似乎已经湿润了,“唉,儿女啊,有时候真不如这身边的小狗,它们不会说话,也不如人聪明,但它们却比人更懂得一些简单的道理,至少它们懂得回报。狗这种动物啊,有人味。”

“嫂子您说得真好,人没必要那么骄傲自大,很多时候应该俯下身子向它们学习。”吕诗人拍了拍已经睡着的阿贝,顺便将它叫醒。

“是啊,”毛大婶沉默了一会,然后轻轻擦拭了一下眼角的眼泪,说,“茶凉了吧,再倒碗新的。”她端起茶碗走进了厨房,趁着倒茶的工夫再抹一把眼泪。

吕诗人感觉已经与毛大婶产生了思想上的共鸣,又不露痕迹地夸奖了阿贝,该是直入主题的时候了。“嫂子,今天怎么没看到你家阿咪呀?”他轻呷了口茶,很自然地一问。

“不知道最近怎么了,天刚一黑下来就想睡觉,而且饭量也越来越大,这不,散步一回来就进屋睡觉了。”

“果真如此啊。”吕诗人轻声念叨,但足以让毛大婶听清楚。

“怎么了?”

“就是一些关于阿咪的传闻。”吕诗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快说,阿咪怎么了?”毛大婶焦急地问。

阿贝此时也伸直了耳朵。

“都是刮进耳朵里去的。听一些人说,每天早晨天没亮,一条狗就守在你家阳台下,而阿咪就给那条狗扔吃的。”

“我想它也不可能吃那么多啊,你知道那是谁家的狗吗?”

“不清楚,好像叫什么‘阿灰’。”吕诗人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阿灰?”毛大婶怒吼一声,吓得阿贝差点跳起来。

“怎么了?难道那个阿灰是条野狗?”

“比野狗还野,而且又脏又难看,我上个月刚跟城管反映过,希望把它赶出平安街,可他们都说赶个人好办,赶条狗除非把它杀了。我心肠软,就没再提这件事,没想到这回竟欺负到我头上来了!它肯定威胁过我家阿咪,不然依阿咪这样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娇贵性格,不会每天早起喂它吃饭,会不会,它把阿咪——”毛大婶情绪有些失控,失声大哭起来。

“嫂子您可千万别急,不值得为那么条野狗气坏了身体。”

“我能不急吗?阿咪可是我的命根啊。”毛大婶由恸哭变成了哀号。

阿贝也在一旁吼叫。

“嫂子您先冷静一下,我有一个办法。”吕诗人用一种胸有成竹的口吻说。

毛大婶慢慢稳定了情绪,准备听听吕诗人的高见。

“阿咪是您的宝贝、您的命根,这不假,但它毕竟是个宠物,不是人啊,所以您也无须用人的那套伦理法规去约束、衡量它们的行为。狗有狗的价值底线和伦理观,那是它们的本能决定的,我们无法将人类社会的观念强加给它们,因此,我们要接受已经发生的一切,杜绝此类事情再次发生就可以了。”

“我是怕阿咪生出个野种。”

“谁会在背后嚼您家小狗的舌根子?狗和人毕竟不同,再说后代是无辜的。”

“都怪我没有看好。”

“不需要自责,狗骨子里还是充满野性的。”

“那你的办法呢?”

“很简单,只要您愿意。”

“是不是让我家阿咪和你家阿贝——”

“没错,您意下如何?”

“其实你一进门我就猜到了,我心里想,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会同意,但听了刚才那些话,我又——”

“没关系,您仔细考虑,这件事勉强不得,即使狗也不能随便往一块凑合,您说是吧?”

“是,是,只不过我担心以后见不到阿咪了。”

“哈哈哈,都什么社会了,我们不分雌雄,阿咪在我家呆多久就在您这呆多久,而且只多不少,如果您想它了,可以把它接回来常住,大不了阿贝也跟您在一起就是了。”

“那我就放心了,不过还要看它们是否愿意才行。”

“这个当然,只要多给它们在一起的机会,感情是很容易培养的,不像人那么复杂。”

“那就好,那就好。”

“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吕诗人站起身,阿贝也兴奋得摇起了尾巴。

“稍等。”毛大婶从厨房里拿出一包高档狗食点心,塞给吕诗人。

“我也没带什么礼物,”吕诗人接过点心,对阿贝说,“快谢谢毛大婶。”

阿贝“旺”了两声,又站起身作了两个揖。

“老嫂子,我再提醒您,野狗不但伤人,传染病也是不得了的,切记。我走了,请回吧。”

吕诗人郑重其事的样子让毛大婶一阵哆嗦,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八)

毛大婶整夜未眠,一闭上眼就出现阿灰那副脏兮兮的模样和一张狰狞的面孔。终于听到了阿灰的叫声,毛大婶悄悄爬起来,蹑手蹑脚走到窗户边准备看个究竟。阿咪像往常一样给阿灰抛食物,阿灰则毫无忌惮地大口吞咽,顷刻间就将毛大婶亲手做的鸡蛋糕消灭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丁点的碎末留在盘底。毛大婶气火攻心、老泪纵横,抓起一只茶杯冲到阳台猛地向下砸去。阿咪吓得踩翻了餐碟,阿灰机警一闪,躲过了袭击,夹着尾巴逃跑了。“下次再看见你就要你狗命!”毛大婶喊完这嗓子后就蹲坐在了地上。阿咪则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望着她。

中午灼热的骄阳炙烤着水泥地面,狗们不敢出门走动,都躲进有空调的房间里,依偎在午休的主人身边享受清凉。北厂的机器也在中午停止了运转,工人们聚在凉爽的餐厅里喝着冰镇扎啤,牛老汉躺在树荫下鼾声雷动,而阿灰则为今后的伙食发愁。

阿灰决定冒一次险,去闯那个留给它痛苦回忆的北厂餐厅。

提起那件事,已经过去一年了。在那之前,阿灰一直在餐厅后面吃被顷到的饭菜,伙食还算不错,而且还经常捡到肉吃。可是一件意外的事情改变了这一切。

去年夏天的一个午后,阿灰像往常一样到餐厅后边觅食,突然有一只老鼠从它背后窜出,冲进了餐厅的厨房。阿灰立马跟了进去,准备活捉这位不速之客。一条狗怎么会对捉老鼠这样高难度的捕食如此自信?换作其他狗可能很困难,而阿灰捉老鼠就像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平安街的猫很少,而且地位极低,除了生存能力比较强的猫之外,都逃到其他地方了,因此平安街的老鼠很是猖獗。不过阿灰的出现,北厂餐厅再也没有患过鼠灾。战功赫赫的阿灰自然无比自信,它顺着老鼠的踪迹一直往前跟,终于,它发现了那只躲在墙角里偷吃玉米的老鼠。阿灰并不慌忙,而是从一旁悄悄地迂回过去,将老鼠围到一个没有缝隙的地方,然后慢慢缩小包围圈,一点一点逼近,正当它要猛扑过去时,老鼠警觉到了危险,迅速朝盘架底下的细缝里钻,谁知吃的这么饱,怎么也钻不进去,阿灰算准了步点、调整好角度,猛地向那只肥鼠扑去,并将它牢牢按在地上。阿灰正准备把老鼠叼出去时,却听到盘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顷刻间,盘架便后仰倒下,并像多米诺骨牌那样碰倒了后面两排盘架,数百只盘子全部摔碎。阿灰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可不知往哪里躲。老鼠跑掉了,餐厅的人也闻声赶到。阿灰没有逃,当然也无法解释什么,走来的两个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将阿灰吊在树杈上狠狠地毒打了一顿,阿灰在嘶哑的叫声中慢慢昏迷,眼里的泪水顺着身体流淌进那一条条渗出血的伤痕里。

听起来很可笑,餐厅出了这么大的事,责任竟然都推到阿灰这么一条狗身上,而且每个人都像是目击者那样绘声绘色地描述经过,更可笑的是,厂长也大骂起了阿灰的恶行,对食堂的工作人员一概不与追究,只是扣了牛老汉一个月的工资,算是惩罚。这一惩罚致使他断了酒钱,于是不但对阿灰的伤势不闻不问,还大骂它“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想的,一条狗能撞翻两米高的盘架?难道他们自己不清楚餐厅里面的那些低价收购的破烂?铁的都锈迹斑斑,木头的都腐朽不堪,瓷的都花纹丛生,而且那几排盘架的支撑腿早已被老鼠啃噬一空,哪怕一阵风就可以吹倒,可人呢,却视而不见,就算阿灰不闯此祸,那些人也早晚会把罪责推给那条默默无语的狗。

虽然伤口已不再疼痛,但那段记忆却时刻刺痛着阿灰的心。阿灰三步一回首、五步一驻足,风卷残云般饱餐了一顿。“这饭菜比去年好吃多了。”阿灰心里想。阿灰的判断是正确的,餐厅刚刚换了厨师,而且是两个颇有名气的夫妻厨师,人们亲切地称其为“神厨侠侣”。他们除了菜做得好、营养搭配合理外,还有一大优点——干净、文明。干净是指他们做的菜健康卫生,而且身体一天一澡、衣服一天一水、地板一天一擦;文明则是指他们品格高尚、为人正直,特别是说话,不仅没有半点脏字,就连引起别人恶心的词汇都绝对不吐一字,有一次,朱大嫂一边给爱犬阿猪擦屁股,一边说:“听话阿猪,让妈妈来给你擦擦直肠。”一时间,这件事被传为佳话。他们夫妇二人本是在市里一家大饭店分别担任大厨和营养师,刚创出点名堂就因饭店的停业整顿而失业。消息一出,各大酒店饭馆纷纷伸出橄榄枝,并列出了许多优厚的条件,正当他们犹豫不决时,北厂厂长登门拜访,可他只承诺了一个条件就打动了两位名厨。究竟是什么条件?不是钱、不是物,而是承诺让他们的爱犬阿猪作为新款食品的代言。朱大厨夫妇有两个“大胖儿子”。自从儿子考上大学,阿猪就成了新宠,或许溺爱也满足惯性定律。阿猪是条沙皮狗,本来就没有脖子、体态臃肿,经过朱大嫂的精心调理,阿猪终于名副其实,变成了一头不折不扣的肥猪。由于胖,所以懒;由于懒,更加胖——恶性循环。

吃饱后,阿灰舔了舔嘴,并向四周环视了几圈,发现一切安全,便慢慢朝仓库走去。走着走着,阿灰从知了撕心裂肺的叫声中听出了一丝异样,竖起耳朵仔细一听,竟是一条狗惨叫的声音。阿灰先是害怕,畏惧不前,但又按捺不住好奇心,于是就顺着时隐时现的惨叫声寻了过去。

叫声越来越微弱,或许那条倒霉狗已经奄奄一息了。阿灰又想起了去年被毒打的那件事,心中又疼又怕。它终于找到了声音的源头,是从一间存放大米、面粉等粮食的小仓库里传出的。阿灰从虚掩的门里把头探了进去,此时里面没有了一丝动静。它悄悄地走了进来,可扬起的面粉和尘土让它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喷嚏,而那条狗却听到了希望,惨叫声又开始了。阿灰绕到一堆面粉袋后面,发现有一条肥硕无比的狗被两支老鼠夹狠狠地夹住了,在地上滚来滚去粘了一身面粉,像是一头愤怒的北极熊。

“别叫了,我来帮你。”阿灰走到它跟前思考营救方法。

“快、快去叫人!”

“我不能去叫人,他们不准许我到这里来,被他们看到我会没命的。”

“你要不叫人,我也就没命了,快去啊!”

“我见过这东西,让我来试试。”

“你想在我身上学活儿?没门,滚开!”

“相信我,别乱动!”阿灰用力按住它被夹住的那条前腿,用牙使劲将夹子拉起,在被夹前腿抽出后立刻松开,只听老鼠夹“啪”的一声合在一起,落地后地面又扬起了一阵粉尘,阿灰没来得及扭头,冲着那条狗宽大的脸庞就是一个喷嚏。

“对不起。”

“没关系,没关系,谢谢你救了我,别说是一个喷嚏,就是再暴打我一顿也不要紧。”

“不用谢,我们是同类,人帮不了你,我们就更要互相帮助。”阿灰移植了阿咪的话,还好,成活了。

“境界比人都高,你真是狗中豪杰啊。”

“先别高兴,后腿上还有一个呢。”阿灰如法炮制,又将另一个老鼠夹从它后腿上解了下来。

“太谢谢你了!”肥头大耳的大沙皮不停地舔着阿灰的脸。

“不用谢,我们是同类。”阿灰推开它,又问:“你怎么一下踩了两个?”

“别提了,我本想吃完午饭就睡呢,可是我的主人非让我溜达,走着走着就到了这里。一开始没注意踩到一个,疼啊!我开始到处乱跑,谁知又踩到一个,真他妈倒霉!”

“幸好你选择了打滚而不是再去乱跑,否则四条腿都要被夹住了。”

“看来我还是很机智的,嘿嘿。不过我不明白,干么放这么多老鼠夹啊?”

“这里是放粮食的地方,而且没有猫,所以只能放这么多老鼠夹了。”阿灰想到这里一阵心酸,如果它还能到这里来,哪还需要这些老鼠夹?

“回去我把伤口给我的主人看,让他们把这些老鼠夹全部烧掉!”

“那样老鼠怎么办?”

“管它呢,人那么聪明,一定会有好办法的。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呢。”

“我叫阿灰,你呢?”

“你就是阿灰啊,听说过你勇斗歹徒的事迹,真是狗中豪杰。我叫阿猪,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了,别的帮不上,想吃好吃的就来找我,我主人就是这里的厨师。”

这句话正戳到了阿灰心坎上,就像刚才那个突如其来的喷嚏一样,“谢谢你”三个字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地喷在阿猪脸上。

“不用谢,我们是同类啊。”阿猪学以致用。

(九)

阿咪病了,不吃饭,不活动,总是趴在地上发呆。这可急坏了毛大婶,接连找来了三个兽医给它看病,结果都没诊断出病因。看着日渐消瘦的阿咪,毛大婶心急如焚,牙一咬、心一恒,带着阿咪到了省城最好的一家宠物医院。由于最权威的那位专家周三作诊,所以毛大婶不得不在省城呆几天,由于旅馆不让带狗,所以只好投奔大女儿去了。

“原来您大老远跑来不是看我,而是给这条小狗看病啊。”女儿冷笑道。

“到底让住不让住,不让住我就去找旅馆。”毛大婶赌气道。

“您是我妈啊,大老远来了,我能不让您住下?这几天也巧,我那位出差了,孩子一直住学校,您来了正好给我做个伴。”女儿帮毛大婶收拾着房间。

毛大婶在屋里四处打量着,客厅、厨房、卧室、厕所、阳台都转了一圈,然后一言不发地坐在沙发上,轻抚着依旧无精打采的阿咪。

“这狗得了什么病?”女儿问。

“就因为不知道才到这来,整天不吃不喝不活动,唉。”

“您没虐待它吧。”女儿蹲下身子抚摸着阿咪。

“从老二把它送到家里到现在,我一指头也没碰过它,整天给它吃好的、穿好的,亏它不会说话,要不我这把老骨头早不够它使唤的了。”

“您一点都没变啊,妈。您不觉得这小狗很像当时的我们?”

毛大婶没有说话,只是皱起了眉头。

“我们三姐妹是很难处到一块,但我们谁也不会忘记您为我们付出的一切。”

“别说了,再说我就走。”

“妈,希望您听听女儿的真心话,好吗?您对我们的爱无私到极点,又自私到极点。”

“我哪里自私了?当母亲的不都是为了女儿好啊,替女儿着想算是自私吗?我本以为你是最体谅我的。”毛大婶很是生气。

“替女儿着想不是替女儿做主!当时你非让我嫁给那个局长大公子,说他多好多好,现在怎么样,老婆被打跑两个了,你还说我那口子不出挑又没钱,现在我们不也过得挺好?毕竟我们彼此喜欢。后来听说老二跟您吵架我还骂了她,闹得现在还不痛快,谁知她也是和我一样。老三的事您是更不同意,所以人家直接在外边结婚定居了。狗通人性,不用说,它也差不了哪去。”

毛大婶陷入了沉默,只是手还在不停地抚摸着阿咪。

“我走了。”毛大婶站起身说。

“您去哪?”女儿问。

“回家。”

“不给小狗看病了?”

“不看了,病根找着了。”

“妈,明天再走吧,来回坐车很辛苦。”

“过去什么苦没受过。”毛大婶走到房间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妈,就算跟我多呆一天不行吗?”女儿拉住了母亲的手。

毛大婶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背身坐在床沿上,泪水抑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妈!”女儿从身后抱住了她,母女俩失声大哭。

阿咪此时也凑到她们身边,不停地摇着尾巴。

晚上,她们一起包饺子,不是除夕,胜似除夕。阿咪足足吃了六个饺子,看来它是真的饿了。

    小波在河边钓鱼。钓了老半天,连一条小鱼也没有钓起来。真奇怪呀!从前这儿的鱼很多,为什么现在一条鱼也没有了?他不信河里没有鱼,就耐住性子接着钓。钓呀钓,忽然钓着一个沉甸甸的东西。
  啊哈!这准是一条大鱼。小波高兴极了,使劲往上一拉。谁知拉起来一看,他就傻了眼--哪是鱼呀,只是一只湿淋淋的臭皮靴!
  呸!真倒霉!他不高兴地拎起皮靴,正要把它丢开,想不到靴子里忽然冒出一顶尖尖的帽子,从帽子里钻出一个和这只烂皮靴同样皱巴巴的小老头儿。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睛,使劲拭一下眼,再一看,没错呀!帽子下面压着乱蓬蓬的头发,下巴上长着同样乱蓬蓬的胡子,果真是一个小老头儿!
  小老头儿生气地说:“我正在干活,你为什么打扰我?”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小波吓得结结巴巴地向他道歉。
  “不管你是不是故意的,你都吵到我了。”小老头儿气冲冲地叫嚷道。
  “我不知道你在里面呀!”
  “你应该知道,”小老头儿说,“我是住在河里的老妖精阿耶,你应该知道的。”
  “我真的不知道,谁也没有对我说过。”小波哭丧着脸解释。
  “现在你知道了,往后不准再打扰我。”老妖精阿耶教训他。
  “以后我再也不敢了。”小波一面认错,一面慌里慌张放了他。老妖精阿耶钻进水,冒了一串气泡,转眼不见了。
  这件事,小波以为就这样完了。
  可是,还没有完。第二天,小波又跑到河边,放下钓鱼,钓起来一个没有盖子的汽水瓶。瓶子沉甸甸的,冒出一顶尖帽子,老妖精阿耶又钻出来了。
  “我说过,不准再来打扰我,你为什么又来了?”他气冲冲地对小波叫嚷道。

    夏天,是梦幻的季节。嵌在晚空中的星星一闪一闪的,像是夜女神的一千只眼睛,透过无数高高低低的屋顶和狭窄的小窗户,一直窥见到人们神秘的梦境。
  夜深沉了,人们都进入了各自的睡梦天地。天空中的月牙儿也昏昏沉沉的,像是弯着身子在打瞌睡。
  这时,树林里悄悄钻出来一个小妖精,背着一个大口袋,踮起脚尖儿,踩着露水沾湿的草地,不声不响朝着城里走去。如果有谁凑巧瞧见它,会以为是一团朦朦胧胧的雾气,似乎对准它轻轻嘘一口气,就会把它吹得无踪无影。
  它是偷梦的妖精。每夜都要溜到孩子们的枕头边,钻进他们的梦里,割一小块最甜最甜的梦。它想用梦的花朵,编织一个美丽的花环,送给那些早已不会做梦的老爷爷、老奶奶和许多不幸的人,让他们重温幸福的回忆。有时,它也顺便修理一下孩子们的恶梦,让每个孩子在梦里都更加甜蜜。
  孩子们的梦很长很长,丢掉一丁点儿没啥关系。我们从来也没有听说过,谁因为丢了一点梦而大惊小怪。想象力像会吐丝的蜘蛛,还能把破了的梦重新织补起来的呀!
  小妖精把偷来的梦塞进口袋里。它临走的时候,总要对梦里的孩子扮一个鬼脸儿,变一套小魔术,讲几句笑话,逗得他们笑呵呵的。于是人们就听见孩子们说梦话,瞧见他们的面孔上绽露出淡淡的笑容了。
  一夜又一夜,它悄没声息地在这个城市的迷宫似的大街、小巷里到处溜达,熟悉了每座房屋的门窗和烟囱口,从每个孩子的枕头边,悄悄偷了一些梦的片段。这些梦有离奇古怪的,轻巧愉快的,还有带巧克力的、苹果香味的。
  最后,它走到城边的一座小木屋前,从窗缝里钻进去,瞧见一个瘦骨伶仃的小男孩,脸上沾满了泪水,嘴里呢呢喃喃地,不知在念叨着什么。
  “可怜的孩子,他梦见了什么伤心事?”小妖精感到非常奇怪,连忙把身子缩小,从孩子耷拉着的眼皮底下,钻进他的梦里,想探查明白。
  这是一个灰色的梦。灰沉沉的天空,灰蒙蒙的大地,做梦的孩子穿着邋遢的衣服,孤零零地坐在路边的一块大石头上,低着头呜呜地哭泣。积满灰尘的大路穿过荒凉的旷野,伸展到布满阴霾的地平线,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

(十)

风刮得越来越起劲,树叶落得也越来越多,秋天渐渐浓郁了。

酷暑消退,秋高气爽,在北厂“夏眠”了一个夏天的阿灰终于按捺不住,一大早便跑到了久违的平安街。此刻的平安街还在沉睡着,街上只有零星的路人和狗,此时的平安街仿佛只属于阿灰自己。它兴奋快活地穿越着每条街道,经过阿咪楼下时抬头观望一会儿,经过早点铺时下意识地回头看看是否阿点正向这边跑来,经过垃圾堆箱时想起了那些艰辛的日子,经过平安超市时它为当年勇斗歹徒的事迹欢蹦乱跳。

当阿灰拐进下一条街道时,发现有很多人站在楼前,表情肃穆、衣着庄重,路中间还停着好几辆车。

“阿灰,你怎么也在这?”阿点从身后走了过来。

“刚好路过,你没去买早点?”

“主人和我都吃过了,他要来参加一个葬礼,我就偷偷跟出来了。”

“我觉得也像是葬礼。”

“你知道是谁的葬礼吗?估计你肯定猜不到。”阿点兴奋地说。

“应该是个大人物吧,要不怎么连你主人都来了。”

“你还挺聪明,的确是大人物家的,罗局长——的爱犬——阿甘。”

“阿甘死了?”

“闯红灯被车撞死的。”

“我们狗是可以分出红绿灯的啊。”

“阿甘是我们狗中的弱智,活了个七八年算不错了。唉,傻狗有傻福啊,婚礼那么隆重,葬礼也那么隆重。”

“倘若我死了,我可不希望搞这么大,只希望永远留在小时候玩耍的那片田地里。”

“你也只能留在那里了,要是我——一大早怎么说这么不吉利的话,说件振奋犬心的事,你知道撞死阿甘的人什么下场吗?”

“赔些钱、道个歉呗。”

“你真是个乡巴佬,一点都不知道维权。”

“什么是维权?”

“呃——就是维护我们狗的权益。现在的人已经不愁吃不愁穿了,所以他们将吃不了的东西给我们,因为我们是人类最好的朋友,可以给他们带来快乐和帮助。不过在人类社会里,我们依然是最弱势的群体,经常被无故地剥夺掉权力,甚至生命,而他们只会不屑地说,这只是一条狗而已,真他妈可气!”说到这里,情绪有些激动的阿点狠狠地扶了一下那副没有镜片的眼镜,然后接着说,“虽然我们不是珍稀物种,不像体态臃肿、面目可憎的国宝大熊猫那样受到精心的照料和严加的保护,但我们绝对比他们更容易得到宠爱,因为我们能听懂人说的话,看懂人表情里蕴含的指令,读懂人内心深处的想法,为什么我们却得不到起码的尊重和保护呢?为什么?”

“不知道。”阿灰呆呆地摇着头。

“你当然不知道,因为我也不知道。不过阿甘的离去却带来了我们最渴望得到的东西。”

“什么?”

“尊严。”阿点凝望着存放阿甘遗体的灵车,说,“肇事司机不仅赔偿阿甘主人很多钱,而且还要拘留一周。”

“你不是说阿甘闯红灯吗?”

“没错,不过肇事司机逃逸了,他以为撞死一条狗就像碾死一只蚂蚁,哼!从现在起,我们站起来了!”阿点高呼道。

“阿点,过来。”郎科长听到了阿点的叫声,把它叫了过去。

“我主人喊我,先过去了,再见。”阿点朝郎科长颠颠地跑去。

阿灰依然沉浸在阿点激昂的宣泄中没有回过神,这些想法是它从来没有过的,它也从来不敢去奢望这些,此刻的它既兴奋又紧张,就像面对一桌连做梦都想不到的风味大餐,虽然可以将其一扫而光,但心中的顾虑还是慢慢地消磨掉了食欲。

太阳已经高高挂起了,平安街变得熙攘起来。阿灰开始往回走了,当它走到街口时,发现一群人聚集在张贴栏边兴奋地交谈着,似乎有一条喜讯。阿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是什么事将要发生,只是听到人群里不断重复着一个声音——500万!500万!500万!

(十一)

铺天盖地,满城风雨。大治市可谓是贯彻全民健身精神最彻底的城市,不仅每年春天都搞城市运动会,而且今年秋天还要举办首届“犬类运动会”,这充分证明了这座城市旺盛的活力和人与动物间高度的和谐。通知一发,全国各大媒体纷纷派记者来到大治市全程采访,众多有关狗的食品、服装、洗浴等公司也迅速开赴大治,争取在第一时间抢占市场。其实,比他们更着急的是大治市的市民们,因为市里就是否举办此次犬类运动会迟迟定不下来,导致决议作出的时间足足晚了两个月,除去报名、查体、审核等必要程序外,留给参赛运动员的准备时间不足两周。由于本次运动会的市场潜力巨大,所以市里也拉到了大量的赞助,于是头脑一热,把最高奖金定到了500万。

按说,最高兴的应该是平安街的人,这里几乎家家养狗,而且品种优良,但是从他们木然的神情中,发现的竟是无奈和失望。他们对自己的狗是了解的,生活尚且不能自理,如何在赛场摘金夺银?虽说大部分人都给自己的宝贝报上了名,但参赛态度十分消极,不进行系统训练不说,连起码的比赛规则都不研究,只是对着狗不停地摇头,而狗则看着自己的主人,不解地摇着尾巴。

平安街不是所有的人都悲观消极,比如说吕诗人。自从他得知举办运动会的事后,整天满面春风、得意洋洋,仿佛那500万奖金已是他的囊中之物。这一天晚上,他把经常在一起搓麻的杨老侨、郎科长、朱大嫂请到了家中。

“运动会的项目大家都研究过了吗?”吕诗人问。

“研究地再透有能怎样?阿点体育不行,要是比赛算术还差不多。”郎科长无奈道。

“All right,就拿跳高来说吧,我的阿洋最高才能跳five centimetres,也就是五厘米。”杨老侨说。

“已经不错了,我们家阿猪四只脚根本无法同时离地。”朱大嫂说。

“Let它去练竞走啊,永远不会犯规,哈哈。”杨老侨笑着说。

“少说风凉话,大家都半斤八两。唉,这么好的一个机会。”朱大嫂遗憾地叹了口气。

“是啊,天上掉下了馅饼却吃不到,这才是最痛苦的啊。”郎科长有些苦恼。

“Very very very pity。”杨老侨叹息道。

“大家不要悲观嘛,既然这块馅饼掉到了我们身边,就一定要想方设法吃到它。”吕诗人说。

“说起来容易,看看那些项目,我们养的这些狗根本没机会。”郎科长说。

“都怪平时娇生惯养,就说我们家阿猪吧,下午散半小时的步就累得不行了,别说跑步。”

“Yes yes yes。”杨老侨点头道。

“呵呵,这些我何尝不知啊,今天把大家聚到一起,当然有好的办法,关键要看大家是否支持了。”吕诗人说。

“Oh!老吕,if你真有办法拿大奖,我全力支持!”杨老侨顿时喜形于色。

“就算姓吕的有办法,也不至于叫他‘姨夫’啊,这个杨老侨。”朱大嫂心想。

“真的老吕?快讲讲嘛!”郎科长的脸色由铁青瞬间化作绯红。

“其实我也是为咱平安街着想,钱不钱的倒也不是重点。”吕诗人轻呷了一口茶,微带笑容道:“假如我的想法能够成形,得奖的把握还是很大的,就怕大家接受不了。”

“只要能拿奖,我们什么都接受!”大伙异口同声。

“那就好。我先问问大家,在我们养的这些狗里面,有具备得奖实力的吗?”

“肯定没有了,我们不是都讨论过了吗?”郎科长有些着急。

“别卖关子了,直说吧。”朱大嫂也等不及了。

“我必须把客观形势让大家了解清楚,必要的心理准备要作充分。”吕诗人接着又问:“除了我们的狗外,平安街其他的狗有没有十分出色的?”

“据我观察没有,要么肥头大耳,要么弱不禁风。”朱大嫂说。

“既然平安街找不出个像样的参赛狗,也能想象到大治市其他几个区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所以我推荐给大家的这条狗,绝对能脱颖而出,一鸣惊人。”吕诗人十分肯定道。

“Who?Who’s dog?”杨老侨激动地问。

“就是——郎科长可要扶好眼镜。”吕诗人提醒道。

“说吧,跌不了。”

“就是曾经勇斗歹徒、整天靠垃圾过日子、乡下来的、又脏又难看、在北厂看门的牛大酒鬼的狗——阿灰。”不愧为诗人,自己没事,差点把别人给憋死。

“是它?哎呦,脏死了。”朱大嫂窘起了鼻子。“不是看它救了我们家阿猪,早把它赶走了。”

“行吗?野性难驯,恐怕不容易听话吧。”郎科长十分客观。

“Oh shit,这样dirty的狗,在国外早被驱逐出境了。”杨老侨道。

“你们的眼光怎么放不开呢?阿灰绝对是一本万利呀。据我的观察,阿灰的运动天赋极强,可塑性很高,而且行为上不像条野狗,它若参赛,绝对前三。再说了,我们不试怎么知道不行呢?”吕诗人像是阿灰的亲人。

沉默良久后,朱大嫂、杨老侨和郎科长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虽不情愿,但还是点了头。

“可是阿灰没有户口,是没有资格参赛的。”朱大嫂说。

“人事科科长不就坐在这吗?”吕诗人看着郎科长说。

“Good good,那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合作?”杨老侨问。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吕诗人道。

“我来疏通关系。”郎科长说。

“我当营养师。”朱大嫂说。

“I把me的洋花园贡献出来,作为阿灰的训练场。”杨老侨说。

“我研究比赛规则,对阿灰进行系统训练。”吕诗人说。

“为了平安街,为了我们的深厚友情,希望我们合作成功!”大家虽都言不由衷,但还是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不管目的是什么,他们已经结成了联盟。

(十二)

他们四人约好,周日一早便来北厂“突袭”牛老汉。吕诗人第一个走到仓库旁边牛老汉住的小平房门前,不过门上没有对联,他只好退了下来。朱大嫂走上前去边拍边喊了半天门才打开,估计牛老汉昨晚又喝多了。

“是大妹子啊,啥事啊?”牛老汉披着褂子,两眼通红。

“也没啥大事,就是想来看看您老,今天是星期天,餐厅也不忙。”朱大嫂两排大牙都露在了外面。

“是啊,是啊。”朱大嫂身后的那三个人也附和着笑。

“那就进屋说吧。”牛老汉怀疑自己的酒还没有醒透,迷迷糊糊地把他们让进了屋。

“老牛,你的小天地很不错嘛。”吕诗人刚踏进屋子就说。

牛老汉傻笑着点了点头,说:“多亏了我那个远亲照顾。”

“不错,a warm house。”杨老侨捂着鼻子说。

“什么?一屋耗子?不可能,我的阿灰捉老鼠的本事比猫都厉害。”牛老汉本来就有点耳背,再加上老侨那中西合璧的鸟语,不听错才怪呢。

“老牛啊,我给您老介绍一下。”朱大嫂走到他们身前一一介绍道:“这位是平安区人事科的郎科长,这位是市诗歌协会副主席吕诗人,这位是归国老华侨杨先生。”

“你们这是——”牛老汉有些紧张,更有些兴奋,不知什么好事落到他身上了。

“牛老,这是我几年前从贵州带回来的正宗茅台,前些日子一个酒友想出两千块钱买这瓶酒,可我没卖,呆会让您老给鉴别个真假。”吕诗人把茅台酒放在桌子上。

“我一个庄稼人,哪喝过这么好的酒啊,别说尝,就是闻也没闻过。”牛老汉高兴地揉搓着双手,不知所措。

“老牛啊,今天我们来呢,一是看看您老,二是想求您帮个忙。”郎科长开门见山道。

“好说好说,什么忙?”牛老汉一边望着桌上的茅台一边问。

吕诗人接过话茬,问道:“您听说市里要举办个运动会了吗?”

“听他们说过,好像是给狗办的运动会,现在的人真是吃饱了撑的,给狗搞什么运动会啊。”牛老汉还生起了闲气。

“您老的观念可要与时俱进啊,现在的狗比人都娇贵,就拿您的阿灰来说吧,它就是个好运动员啊。”吕诗人说。

“它可不行,又脏又笨又怕生,再说这狗肉上不了大席,没什么出息。”牛老汉的话险些引起公愤,幸好面对的是高素质人群。

“脏了可以洗,笨可以开导,怕生就多见大场面,我觉得狗比人听话,甚至比人更懂事。”郎科长正准备拿阿点的事迹举例,朱大嫂却抢先说道:“是啊老牛,我们家阿猪就特别懂事,从来不偷吃公家的东西。”这倒是事实,因为朱大嫂亲自将公家的东西喂给阿猪。

“郎科长,像阿灰这样没有户口的狗能否参赛?”吕诗人故意问。

“没问题,我一句话的事。”郎科长虚张声势道。

“怎么样,Mr牛,让阿灰也参赛?”杨老侨问。

“这——”牛老汉有些犹豫。

“这有什么为难的,阿灰是给我们平安街争面子去了,得了奖您老也光荣不是?”吕诗人说。

“我就是怕阿灰不在家,万一仓库进来小偷,我那个远亲就要赶我走了。”

“这个您放心,阿灰运动会期间的训练、饮食、起居都由我们来安排,并且我们几个人的狗会轮流顶替阿灰来看仓库,您看这怎么样?”郎科长说。

“我再想想。”牛老汉感觉事情有些蹊跷。

“要不咱们边喝边谈吧,这瓶茅台都快把我馋坏了。”吕诗人把茅台酒拿在手里。

“咱们到餐厅找个单间,我让我那老头子给咱做几个拿手菜。”朱大嫂说。

“甚好!久闻朱大哥厨艺超群,今日口福不浅啊。”吕诗人兴奋不已。

他们走出小屋后长出了一口气,屋里实在是酒气熏天、潮气逼人。他们五人从仓库边经过时,都朝趴在地上的阿灰微笑着打着招呼,阿灰莫名其妙地向身后左右看了看,发现只有自己在这边,不知道这些人到这里来干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友好。

他们来到事先定好的单间,让牛老汉坐在正中央最重要的位置上。吕诗人将茅台打开,亲自给牛老汉满上,然后站起身、举起杯对牛老汉说:“头一次跟牛老喝酒,荣幸之至,我吕某人先敬您老一杯——”

“老吕啊,便宜不能让你一个人全占了啊,要敬牛老大家得一起来啊,是不是?”郎科长也站起身来。

“就是啊,来,祝牛老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干!”朱大嫂两排大牙又全部暴露出来。

“Cheers!”这个词杨老侨还是会的。

“谢谢各位领导啊,谢谢!都在酒里。”牛老汉受宠若惊、不知所云。

“对,一切都在酒里,干!”吕诗人带头一饮而尽。

人们喜欢在酒桌上谈事,因为好菜可以分神,好酒则能乱性。由于牛老汉平生没有喝过这么好的酒,再加上朱大哥美味的下酒菜和郎科长丰富的劝酒经验,不一会他就醉了,不仅别人说什么他都答应,而且也没有了起初的拘束,竟然高声唱起了年轻时谈情说爱唱的民间小调,大家刚开始还为他鼓掌伴奏,到后来都笑到桌子底下去了。吕诗人坐在地上对郎科长说:“郎科长的劝酒功夫不俗啊。”郎科长自谦道:“关键是你的酒好,我的酒场功夫可一般得很,要不然四十了才混个小科长?”他们刚要坐起身子,就又被牛老汉高亢的歌声整到了桌下。

酒后签署合同就像清政府签订的那些不平等条约,本身就是在一种不平等的环境下确定的,所以大家也便没有了异议。如果阿灰赢得奖金,他们五人各占20%,不过阿灰运动会后的归属以及收入所得,均归吕、郎、杨、朱四位法律监护人所有。牛老汉只知道有酒喝有钱赚,一不小心签了个卖身契,将阿灰卖给了别人。

    在很久以前的一个村庄里,有一个妇人,非常希望有一个小宝宝。
    于是她就去请求魔法师,魔法师就送给她一粒种子,并且对她说:
    “把它种到土里吧,就能达成你的愿望。”妇人才刚把种子种下,这个神奇的种子,马上就开出了一个郁金香的花苞。
    “哇!好漂亮的花苞!”
    妇人情不自禁的吻了一下花苞,花苞就自己打开了,而且里面还有一个又小又可爱的女娃娃。
    小女孩长得十分可爱,但是只有拇指般的大小,因此就取名为“拇指仙童”吧!
    白天,她以桌上的盘子作池塘,用花瓣当小船来游玩。
    到了晚上,拇指仙童就舒舒服服地睡在胡桃做的摇篮里,作着甜蜜的梦。
    有一天晚上一只蟾蜍潜进了妇人的房间,它一见到拇指仙童就十分喜欢,心想:“让我把她带回去,嫁给我儿子吧!”
    于是,蟾蜍就把胡桃摇篮和拇指仙童,偷偷地带回家了。
    到了早上,拇指仙童醒了过来,发现自己睡在莲叶上时,吓了一大跳。
    而且,她一听说要嫁给蟾蜍时,更是吓得伤心的哭了起来。
    “好可怜喔!我们来帮助她吧!”小鱼儿知道了拇指仙童的遭遇后,都十分的同情她。
    他们合力咬断了莲花叶,莲花叶慢慢地漂流开了,拇指仙童感激地说:“谢谢你们!”
    拇指仙童在河上漂来漂去。

    有个小男孩,在他过生日的时候,收到了一个大盒子礼品,打开一看,原来里面装着25个小锡兵,小男孩高兴极了。
    小锡兵穿着红上衣,蓝裤子,还背着枪,十分威武。小男孩把他们一个一个拿出来,放在桌子上,一、二、三,当他拿到最后一个时,他突然发现,这个小锡兵只有一只脚。
    多可怜。尽管这样,小男孩还是很喜欢他。
    小男孩有个妹妹,妹妹用硬纸做了一个城堡,可美啦!城堡里有一个蓝色的小湖,还有几只天鹅在水中游来游去,湖边还站着一个姑娘,她肩上披着蓝色的缎带,身上穿一条红裙子,她把一只脚举得高高的,藏在裙子里面,看起来好象也只有一条腿。
    原来,小姑娘正跳着芭蕾舞呢!
    妹妹对哥哥说:“让你的小锡兵保护我的城堡吧!”
    哥哥愉快地同意了,他把小锡兵一个一个放在城堡的周围,担负守卫任务。
    哥哥把一只脚的小锡兵放在烟盒的旁边,妹妹把芭蕾姑娘放在烟盒的另一边。多有意思。
    小锡兵端端正正地站着,眼睛偷偷地看芭蕾姑娘,他一直用一只脚站着,丝毫不觉得累。小锡兵非常佩服她,也觉得她非常可爱。
    夜深了,城堡里热闹非凡。只有小锡兵和芭蕾姑娘,一动也不动地站着。不过小锡兵的眼睛始终看着芭蕾姑娘。
    突然,烟盒的盖子打开了,一个黑妖精跳出来,把小锡兵赶到窗边,警告他说:“你要老实一点,不能眼盯盯地看一个姑娘。”说完,黑妖精吹一口气,竟把小锡兵吹到窗外去了。
    第二天早上,小男孩发现小锡兵不见了,就和保姆一块找,他们手里拿着一根棍子,从楼上找到楼下,又找到房外,还特别找了窗子底下,最后仍然没有找到。
    一会儿,下雨了,小男孩只好回到家里。正在这时,有两个男孩路过这里,他们却发现了雨中的小锡兵。他们用报纸做了一条船,把小锡兵放在船上,小锡兵沿着水沟,顺流漂下。
    小锡兵站在船上,两眼盯住前方,他想:要是芭蕾姑娘能和自己一起,那该多好啊!
    突然,来了一条大鱼,把小锡兵一口吞进去了。小锡兵到了鱼的肚子,可鱼又消化不了,非常难受,正在这时,撒来一张大网,把这条鱼网住了。
    世界上就有这么巧的事,小男孩的保姆到市场上买菜,刚好把这条鱼买了回来,当她用刀割开鱼的肚子时,小锡兵又出现了。
    保姆把小锡兵送到小男孩的房间里,小男孩又惊又喜。
    可是不知为什么,小主人突然把小锡兵仍进火炉里去了。
    小锡兵并没有犯什么错误呀,小男孩为什么要把他扔进火炉里去呢?可能是烟盒子里的黑妖精在捣乱吧!炉火越烧越旺,小锡兵的脚、手都熔化了。
    门忽然开了,一阵风把芭蕾姑娘刮起来,把她吹得老高老高,又落得很低,一直飞向火炉,落到小锡兵身边。这时,小锡兵已成锡块了。
    第二天,保姆在清扫炉子时,发现小锡兵变成一颗小小的锡心,而那个芭蕾姑娘和锡心熔在一起了。

(十三)

该到散步的时候了,可是郎科长又不在家,阿点不准备再等下去了,自己跑到了街上。

“阿点,你怎么也自己出来了,你主人呢?”阿点刚到街上就碰见了同样独自散步的阿贝。

“我还想问你呢,他昨天就很晚才回家,我以为他加班,可他说今天要带我去看一部外国电影叫《101只斑点狗》的,真想不出他干什么去了。”阿点不解道。

“别想了,这些问题凭我们的脑袋是想不出来的,人类总是活在欺骗当中。上个星期我和我的小主人也看了一部外国电影叫《猫狗大战》,超精彩,把一群恶猫打得屁滚尿流,有空一定要看!”阿贝兴奋道。

“好!我上次跟你借的那本米兰宠物时装周精选什么时候给我啊?都好几个星期了。”

“一直没出新的,估计我小主人下次回来就能带回本新的。”阿贝保证道。

“瞧那是谁啊。”阿点望着阿贝身后说。

“我靠,这不是代言犬吗,又胖了。”阿贝转过身惊讶地说。

“喂,阿猪,‘人怕出名猪怕壮’,这两条你全占了。”阿点对着迎面而来的阿猪说。

“什么啊,他们说我再不减肥就跟我解约,可是我主人做的饭实在太好吃了。”阿猪气喘吁吁道。

“凭你的演技和你主人的厨艺,一定有不少犬妹追求吧。”阿贝调侃道。

“确实不少,不过我上镜的时候吃,不上镜的时候也吃,哪有时间理它们,结果气得它们骂我是饭桶。听说你的婚事定了,是真的吗?”阿猪问。

“对啊,你和阿咪什么时候举行婚礼?”阿点接着问。

“一说我就来气,阿咪的主人那天去我家说先把婚事放一放,还说了很多我听不懂的话,没想到我主人竟答应了,哎,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阿贝叹息道。

“为什么啊?总该有原因吧。”阿点问。

“人之间的事情比我们复杂多了,因为人除了吃饭睡觉外,总想找些事做,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不会是第三者插足吧?”阿猪猜测道。

“不愧在演艺圈混了几天,这种情况也能考虑到!”阿点说。

“很多狗都说是因为‘浪子阿灰’,可我却不认为是这个原因,我相信阿咪是在考验我,要不怎么会选择那个脏兮兮的阿灰来当幌子呢?一是确保自己不会爱上它,二是刺激我的自尊心,三是暗示它有多抢手让我赶快表现。”阿贝转忧为喜。

“肯定是你那个小主人教的,纯粹的自我安慰,感觉你很像人类常说起的‘阿Q’。”阿点说。

“我可不是导盲犬。”阿贝说。

“不是导盲犬小Q,是阿Q,你还是个搞文学的呢,连这个人都不认识,有本写他的小说很有名。”阿点卖弄道。

“我是搞诗词的,不读通俗小说。”阿贝严肃道。

“聊什么文学啊,换个话题,运动会你们报名了吗?”阿猪问。

“我倒是想参加,可我主人不给我报。”阿贝说。

“我从小就不喜欢竞技运动,太野蛮了,不过可以去看看。”阿点说。

“我主人也不给我报名,而比我还胖的阿牛都报了三项。”阿猪说。

“如果比吃的话你倒是有机会拿金牌。”阿贝说。

“哼,不跟你们聊了,我要开始减肥了。”阿猪转身要走。

“慢着!你怎么也自己出来溜达,你主人呢?”阿贝突然问阿猪。

“不知道,平时都是我的女主人陪我散步,今天却把我交给了我的男主人,而他让我自己出来散步,自己在家看电视,太过分了!”阿猪愤愤道。

阿贝和阿点相视一愣,然后齐声问:“你的女主人去哪了?”

“不知道,怎么了?吓我一跳。”阿猪问。

“今天的事太蹊跷了,我们三个的主人都消失了,不会是巧合吧?”阿贝说。

“对了,今天午饭后我主人就出去了,还说让我晚上睡仓库,真奇怪。”阿猪纳闷道。

“里面一定有问题,虽然这个问题凭我们的脑袋想不出来,但我们要齐心协力,人们常说一句话,‘三个臭皮匠赛过一个诸葛亮’,我们三个狗也要赛过一个人!”阿点振臂高呼。

“不是三个,是四个。”阿贝望着阿点身后说。

“阿洋也是自己?”阿猪更晕了。

“快、快、快跟我来。”阿洋上气不接下气。

“什么事?慢慢说。”阿点问。

“你们的主人都在我家后花园,更奇怪的是,阿灰也在那。”阿洋说。

“阿灰?”它们三个异口同声道。

“我真的没看错,他们把阿灰当成自己的宝贝似的,我主人竟然不和我出来散步,让我去北厂仓库,说是让我体验生活,我一气之下跑出来了。”阿洋愤愤然。

“别想了,这件事凭我们的脑袋是想不出来的,快去阿洋家看看。”阿贝第一个行动起来。

“走。”阿点、阿洋也跟着跑了起来。

“等等我。”阿猪使劲往前跟。

(十四)

“果真如此!”阿猪愤怒道。

它们几个趴在阿洋家的洋花园栅栏外的草丛里,仔细观察里面发生的一切。

“怎么样,阿灰?我的Australia浴室还舒服吧?”杨老侨对阿灰嘻笑道。

“它竟敢用我的浴室?”阿洋这么老实狗都发火了。

“阿灰乖,让阿姨给你梳理一下毛发。”朱大嫂拿着一把精致的象牙梳给阿灰轻轻地梳理,阿灰则不自在地拧巴着身子,感觉很害羞似的。

“Oh?还是个shame狗。”杨老侨傻笑道。

“怎么是母狗呢?明明是公的。”朱大嫂纠正道。

“我说的是害羞,这是洋文,你不懂的。”杨老侨得意道。

“怎么还有跳蚤?”朱大嫂瞪了杨老侨一眼。

“I don’t know,这可是澳洲浴室。”杨老侨耸了耸肩。

“不管是熬粥浴室还是炖肉浴室,关键是看怎么给它洗。”朱大嫂又检查了阿灰其他地方,撇着嘴说,“唉耶,你看这耳朵,里面全是灰。”

“Oh,my dog,那该怎么办?”

“要想彻底除掉跳蚤,必须内外混合治。切忌把化学杀虫剂直接喷洒在狗身上,要用草药等天然物质除跳蚤。有个很简单的方法,将橘子皮、柚子皮、大蒜、香精放到水里,然后用榨汁机搅拌均匀,再用小火加热一刻钟,等凉下来之后,喷洒在狗身上就可以了,不过千万不能喷到狗的眼睛里。”朱大嫂又掀开阿灰的耳朵,咧嘴道:“哎耶,耳朵里面根本没洗到啊,狗耳朵一定要定期清理,尤其是长耳朵和耳朵里有毛的狗,如果忽略了日常清洁护理,耳朵里就容易寄生螨虫,幸好我带了洁耳剂和滴耳油。”

“Very深奥啊,还有什么要注意的?”杨老侨大开眼界。

“要注意的太多了,三天也说不完。就拿季节而言,秋天狗体内代射旺盛,食欲大增,夏毛开始脱落,秋毛开始长出,同时又是一年中第二个繁殖季节,其管理方法与春季有许多相似之处。秋季食物丰盛,食量要增加,质量要提高,为过冬作好体质方面的储备工作。注意梳理被毛,以促进冬毛的生长。深秋之际昼夜温差大,应作好晚间犬舍的保温工作,防止感冒。”朱大嫂滔滔不绝。

“Ok,Ok,good,够了,我最好拿笔记一下。”杨老侨兴奋道。

“不用记,这是经验,需要慢慢体会,以后再给阿灰洗澡一定注意细节。”朱大嫂轻抚着阿灰道。

“这是阿灰吗?简直是贵族犬啊。”吕诗人从外面提着一个小包走了进来。

“狗和人一样,贵在梳理打扮。”朱大嫂说。

“可是我们的冠军不能没有运动服啊,这里有一身名牌装备,据说是阿基里斯。”吕诗人从包里取出一套蓝色的阿迪运动服。

“哈哈,Mr吕,这是adidas,阿迪达斯,外行了吧。”杨老侨炫耀道。

“呵呵,我一直以为这是古希腊神的名字呢。”

“太可恶了!那是我小主人送我的生日礼物!”阿贝气愤道。

阿点急忙按住阿贝,险些暴露目标。

“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郎科长满面春光地走过来,对他们兴奋地说,“阿灰的户口问题顺利解决,它可以名正言顺地参加运动会了!”

四个人拍手相庆。

这正是:吕杨朱万事俱备,郎科长借得东风;

        四个人喜出望外,两对狗悲愤填膺!

“就看着我们的阿灰怎么把大治市那群笨狗一一打败了。”吕诗人笑得合不拢嘴。

“阿灰自身素质没得说,而且还有我们强大的后勤保障,想不得第一都很难。”朱大嫂乐观道。

“据内部可靠消息,获得冠军的狗不但能赢得500万奖金,而且会代言多种产品,甚至能到好莱坞拍电影,到时候这钱可不止500万了!多亏老吕老谋深算,不但得了金子,还得了那根点石成金的手指头。”郎科长小声说。

“呵呵,哪里哪里,要谢就谢阿灰啊。”吕诗人谦虚道。

四张脸笑成了四朵花,将阿灰四面包围,不是抚摸就是拍打。

“我feel‘阿灰’这个名字有点不合him的身份,but叫它别的name又不应,所以,I有个idea。”杨老侨好像是在说醉话,东一句西一句。

“你这个老杨,又说你那假洋鬼子话,还卖关子,有话直说。”朱大嫂终于忍受不住了。

“Ok,我觉得应该叫它‘阿辉’,辉煌的辉,这样一来,不但大气,而且阿灰听得懂,一举两得,怎么样?”

“行啊老杨,真有你的,我这个搞文字工作的也甘拜下风了!”吕诗人佩服地五体投地。

“言之有理,我明天马上去户籍室把这个字改过来。”郎科长说。

“时间不早了,该给我们的冠军加营养了,朱大嫂,看你的了。”吕诗人道。

“没问题,瞧好吧!”朱大嫂撸起袖子就奔向厨房。

“千万不要把阿灰弄成你家阿猪的样子。”杨老侨严肃道。

“这句话没洋词儿,反倒不中听了,我当然有数了,咱俩谁是营养师?”朱大嫂生气说,“我还要提醒你呢,千万别把阿灰搞成你家阿洋那副‘洋相’。”

“You——看来我不善于跟老女人打交道。”杨老侨无奈道。

“好了好了,大战在即,团结为重。对了老杨,你家阿洋呢?”吕诗人警觉道。

“大概是去仓库看门了吧。”

“阿洋去了?早知道就不让我家阿猪去了。”

“Today没有散步啊。”杨老侨说。

“不用担心它们,几天不散步造不了返,我们也该开饭了吧。”郎科长提议道。

“利用饭前这段时间我们再研究一下比赛规则。”吕诗人说。

阿灰在他们的簇拥下走进了客厅。

(十五)

天渐渐黑了下来,太阳带走了光亮,也带走了温暖。不过它们四个没有因秋夜的凉意而感到寒冷,因为它们个个怒火中烧,吐一口气几乎能将树叶点着。

“阿灰!抢我的老婆不说,还抢我的主人,还有我的衣服,我跟你势不两立!”阿贝怒喝道。

“我已经不欠它什么了,从今以后它就是我的敌人!”阿猪发恨说。

“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我们得想办法把阿灰赶走。”阿点冷静道,“阿洋,我们从哪进去?”

“从厕所的窗户里进,我主人临睡前才关那扇窗户,跟我来。”阿洋带路。

由于窗口很小,所以阿猪只好蹲在外边放哨。虽然它们三个从不承认自己笨,但钻窗户时却将愚蠢笨拙表现地淋漓尽致,阿点的眼镜碰掉了,阿洋虽然熟悉地形,但还是在落地时滑了一跤,阿贝就更糗了,从窗台向下跳时脚底一滑,一头扎进了马桶里,贝氏发型瞬间变成了湿了水的拖把。

“真该死!笑什么!谁也不能说出去!阿洋,你们家马桶怎么这么靠窗啊!”阿贝有气没处撒。

“这样气味散得快啊,笨蛋。”阿点戴好眼镜。

“你比以前更帅了。”阿洋恭维道。

“不用安慰我,这是我一生最黑暗的一天。”阿贝使劲嗅着什么,突然喊道:“马桶没冲!”

“我说怎么一股骚味。”阿洋实话实说。

“哈哈,肯定是我主人刚上完,在家都是我帮他冲厕所。”阿点颇为肯定道。

“你们知道我现在最想干什么吗?”阿贝已初离愤怒了。

“杀人?”阿点猜。

“洗澡。”看来阿贝的爱美之情比复仇之心更强烈。

阿贝见旁边有个水桶,一个纵身就跳了进去,阿洋反应慢了半拍没有拦住。

“这是什么水啊,怎么有股怪味。”阿贝马上从桶里跳了出来。

“这桶是我主人用来盛浇花水的。”阿洋解释说。

“他用什么水浇花?”阿贝紧张地问。

“也没什么,就是淘米水和变质的牛奶。”

“你怎么不早说?”阿贝掐住阿洋的脖子。

“你动作比刘翔都快,我哪能拦住你?”

“一生总有几次踩到大便的时候,忍了吧,今天多踩了,以后肯定少踩很多。”阿点安慰道。

“我忍!我发誓再也不到你家来了!”阿贝冲着阿洋嚷道。

阿贝刚将身上的水抖干净,就听到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我们被发现了!”阿贝现在有些神经质。

“不可能,先躲起来再说。”阿点比较冷静。

“到这来。”阿洋把它们带到了墙角的水桶后面。

门打开了,不过人没看见,倒是先听到了一番对话。

“老郎,一会工夫都三趟了,是不是公家的好茶喝多了?”吕诗人笑道。

“这男人一上四十啊,毛病就多了。”郎科长走进厕所,一边关门,一边开灯,一边解裤腰带,一气呵成。

“痛快!”郎科长整好裤子关上灯便走了出去,果真没有冲马桶。

阿贝和阿点面面相觑。

“他们快吃完饭了,我们要赶紧行动了。”阿贝说。

“阿洋,去你的卧室,阿灰应该睡在那。”阿点说。

“Fuck!”一向矜持的阿洋终于冲破了心理防线,下意识地用母语骂了一句粗口。

阿贝和阿点望着阿洋,一脸错愕。

“看什么,跟我来!”阿洋一狗当先,冲出了厕所。

它们三个从一旁迂回到了阿洋的卧室,并躲进了衣橱里。

“阿猪还在外边呢。”阿贝突然想到。

“没时间管它了,它那一身猪皮不怕冻。”阿点说。

不一会,酒足饭饱的人们说笑着走出门,在凉风中瑟瑟发抖的阿猪听到了主人的声音后便疯跑上去,此时的它是多么渴望主人的关心和疼爱,多么渴望主人能把它抱在怀里给它温暖、给它关爱,可是它快得太快,一下子失去重心,把一旁的垃圾桶撞翻不说,里面的垃圾正好盖到它的身上。

“哎耶,这是谁家的脏狗。”由于阿猪在路灯照不到的阴影里,而且满身五颜六色的垃圾,所以朱大嫂没有认出这是阿猪,即使有点像她也不会想到阿猪会在这里。

看着主人有说有笑地远去,无比委屈愤怒的阿猪又平添了一份悲凉,此时此刻,它真的伤透了心,默默地在心中发誓:与朱家断绝关系!

送走了客人,杨老侨把阿灰带到了阿洋的卧室,在它脖子上栓了一条链子,担心阿灰野性难驯,半夜逃跑。

“Mr灰,先委屈you一下啦。乖Baby,好好休息,明天还要训练,goodnight!”杨老侨安顿好阿灰后走了出去。

机会终于来到了,阿贝第一个从衣橱里冲了出来,一个飞身猛扑将阿灰压在身下。

“我抓住它了,哥们儿们快上!”

阿洋和阿点也跳了过来,将阿灰团团围住。

“快说!你为什么到我家来?”阿洋大声问。

“嘘,小声点,小心被你主人听见。”阿灰小声说。

没想到阿灰反客为主,这句话把阿洋噎得不轻,一时竟无言以对。

“你还嘴硬?”阿贝虽然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但还是将音量放得很低,“你怎么能穿我的衣服?脱下来!”

“阿灰,我过去一只把你当朋友,今天的事情你要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阿点说。

“少跟它罗嗦,先扁它一顿在说!”说着,阿贝就想动手。

“这说来话长,一时半会说不清楚,过几天你们就明白了。”

“不行,快说!不然把你五马分尸!”阿洋一副残暴的模样,可是别说五马分尸,就连五条狗都凑不齐。

“你们放心,运动会之后我就会离开这里的,你们相信我!”

“你让我们相信,有什么凭据?为什么非要在运动会后离开?有何企图?”阿点抛出了一连串问号。

“下周就要举行运动会了,他们——就是你们几个的主人选中我参赛,为了赢得奖金。这次运动会表面上是为我们举办的,其实是利用我们为他们人类挣钱,据说优秀的狗会被送到国外马戏团当小丑,或者卖给有钱人当玩物。如果我拒绝了,他们还会找其他的狗,因为他们只想着挣钱,所以我要留下来,坚决不让他们的企图得逞!”阿灰慷慨陈词。

“你说的都是真的?”阿贝问。

“没有半句谎言。”阿灰坦诚道。

“阿灰的犬品我了解,不会欺骗我们,再说那些人要不是为了特殊的目的,肯定不会对阿灰那么好。”阿点考虑片刻后道。

“对不起阿灰,我错怪你了。”阿洋道歉说。

“没关系,我们都是同类啊。”阿灰老生常谈,“对了,我听他们商量说,从现在起到运动会结束,让你们轮流替我看仓库,为了不让你们起疑心,一律说体验生活。”

“Yes,Yes,我主人就是这样跟我说的。”阿洋越来越像他主人了。

“欺犬太甚!”阿贝愤然道。

“既然他们对我们无情,我们就对他们无义!我们要想个办法大闹运动会。”阿点说。

“就凭我们几个行吗?”阿洋怯懦道。

“当然不行,所以我们要在运动会开始前拉一批队伍。”阿点说。

“拉队伍?太棒了!我做梦都想当将军!”阿贝挺直腰板打了个敬礼。

“你以为拉队伍跟拉屎那么简单啊,现在的狗根本没有战斗力,也不懂得团结。”阿点说。

“阿灰,听说北厂旁边就有一帮狗,据说很厉害。”阿洋问阿灰。

“你说的是旺仔俱乐部,那些狗是黑社会组织。”阿灰看似从不招惹它们。

“阿贝,你不是常说你救过旺仔俱乐部老大的命吗?这下可以让它还你个犬情啊?”阿点说。

“都过去一年多了,我是吹牛的,是我小主人救的它。”阿贝扭捏道。

“你主人救的跟你救都一样,在平安街也只能求助它们了。”阿点鼓励阿贝。

“是啊阿贝,你不是做梦都想当英雄吗?”阿洋推波助澜。

“你别起哄!”阿贝瞪了阿洋一眼。

“阿洋说的没错,再说阿咪喜欢的是英雄,而不是什么文弱书生。”阿点的话戳到了阿贝的软肋上。

“好!我去!”阿贝甩了甩一头的乱发。

  [作者简介] 李志伟  1973年生,全国重点工科大学毕业。当过工人、自由撰稿人、教师。发表童话、科幻300多篇,出版中、长篇童话、科幻十一部,作品入选多种童话集。获过奖,也写动画片。
    一
  初二(2)班正在上课,窗外突然出现一个人,笑眯眯地望着同学们。
  这本来没什么稀奇,可是同学们往窗外瞧了一眼,脑袋就再也转不回来了。他们小声议论起来:"哇,这个人真象李大奇,他是不是李大奇的爸爸?"
  "瞎说,他看上去才二十多岁,怎么会是李大奇的爸爸?"
  "那……是李大奇的哥哥?"
  "大奇怎么会有哥哥!"
  是呀,生李大奇的时候,已经实行"计划生育"了,哪还有什么哥哥姐姐?
  李大奇自己也惊奇得不得了,这个人太面熟了!如果不是他长了胡子,大奇真要以为,是镜子里那个李大奇跑了出来!
  同学们的注意力全被窗外的神秘来客吸引住了。王老师一看实在没办法,就跑出去说:"同志,请不要影响上课!"
  "噢,对不起对不起!"神秘来客连连道歉,"我马上
  走!"
  神秘来客从窗前移开了。但教室里还是过了好一会儿才安静下来,因为同学们又在小声嘀咕:"哇,连声音都一模一样!"
  这真是太怪了,哪里跑出来一个和李大奇这么相似的人呢?
  同学们怀着一肚子疑问上完了课。下课铃一响,他们呼啦就冲出了教室。
  可是东找西找,没有发现神秘来客的影子。也许他已经走了吧?
  大奇也找了一会儿,就在他打算放弃的时候,有人轻拍他的肩膀。一回头,大奇差点叫出来神秘来客!
  "李大奇同学,你好!"神秘来客微笑着说。
  "你……你好,"大奇退了一步,"你是谁?"
  "我叫李源,"

    如果地球得了重病,他一定会疼得到处发生地震。地震过后,天空还会不停地下大雨,那是他在流泪。这时候,太阳公公就会对他说:“嗨,地球老弟,我认为你应该去看看病。”
  地球觉得有道理。于是,他乘人们在黑夜熟睡的时候,悄悄地跑到“银河医院”看病去了。
  接待他的是一位胡子花白的恒星老医生。“啊,你也来自太阳系?”他瞧瞧地球的病历卡说,“前几天,有一个叫‘月亮’的小姑娘还来这儿美过容呢。”
  “我可不是来美容的,”地球愁眉苦脸,“我是真的生病了。”
  “啊,当然!任何一位有经验的医生都看得出来。”恒星老医生说,“你瞧,你的皮肤应该是蓝色的海洋和绿色的大地,可这里却出现了一大块一大块的黄斑……”
  “那是沙漠,”地球说。
  “还有,你的河流血管里本该流淌清澈的血液,可是你看这里,怎么尽是黑色的液体?我的老天,你不血液中毒才怪!”
  “要不我找您干嘛?”地球疼得浑身冒汗,“好医生,您快给我治治吧!”
  “没问题,这是我的职责,”恒星老医生说,“不过你的病情很严重,我得仔细瞧瞧!”
  恒星老医生戴上老花镜,然后摸出一个特大号的放大镜,在地球身上仔细观察。他眯着眼睛搜索了一会儿,在沙漠边缘发现了情况。这里有很多人在砍伐树木。
  “嗨,我要用这些木头打套家具,”一个小伙子说,“要知道,过两天我就要结婚啦!”
  “我要做一件艺术品,”一个大胡子男人说,“说不定,它可以为国争光呢!”
  “我可没有那么远大的理想,”一个农家汉说,“我砍树,不过是想让家里更暖和些。”
  他们砍完树林,沙漠就没有了束缚,唰唰唰地吞没了这片土地。

(十六)

旺仔俱乐部既不位于灯红酒绿的闹市,也不处在宁静祥和的社区,而是在一个被遗忘的角落。

这里曾经是一个废品收购站,大大的院子里堆满了各种回收的废旧物品。后来收购站关闭了,围墙也拆掉了,周围建起了横七竖八地棚户区,住的大都是外来务工人员。由于没有统一的管理和规划,这里很快就垃圾成山、污水遍地,而且犯罪率极高。前任市长曾将治理此地列入日程,但由于政治斗争不幸被调到大西北去施展自己的治理才华了,而继任者熊市长对于前任的所有计划通通否定,因此,这里也就变成了一个被遗忘的角落。

住在这里的人屡次上访,但得到的答复始终是等待。只要攒了点钱的都搬离了这里,致使人越来越少,而狗却越来越多,经过几次大规模火并后,阿仔成为了这里的狗王,并成立了自己的帮会——旺仔俱乐部。

说起来阿仔和阿灰几乎同时从乡下来到平安街,不过道不同不相为谋,不同的经历造就了不同的境遇。阿灰虽然清贫,但还算有主人有工作,至少名声上过得去,而阿仔无依无靠,整日流浪,还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在人类社会里肯定吃不开,终于因一次偷猪肉的行为被人打折了一条腿,幸好阿贝和它的主人从一旁经过,救了阿仔一命。此后,阿仔很少再到平安街。它没有狼的凶残,但却有狼的领袖才能和团队精神。不到半年时间,它就将棚户区附近的领地占为己有,没有饭吃的流浪狗都投靠它混饭吃,外来的狗都来找它寻求庇护,而城里的狗则来这里娱乐消遣。如今,阿仔已经是一呼百应,旺仔俱乐部更是威震八方。

从阿洋家出来后,阿贝、阿点、阿洋和阿猪四个就直奔旺仔俱乐部而来,十点之后正是俱乐部最热闹的时候。

“阿仔长的什么样?是不是像巴斯克维尔的猎犬?”阿洋问。

“故事听多了吧,长的很普通,还不如你恐怖呢。”阿贝说。

“怎么还没到?”阿猪快要跑不动了。

“加把劲,穿过这条小巷就是了。”阿贝说。

“这么隐蔽的地方你是怎么知道的?”阿点问阿贝。

“不告诉你。”阿贝保密道。

“哎呦,是不是来这泡过妞?”阿点色迷迷地笑道。

“阿飞带我来过,我只是想感受一下气氛,体验生活,什么都没干,我是有原则的。”阿贝神气道。

“什么是原则?”阿洋问。

“原则嘛,就是一根骨头,自己主人给的就吃掉它,要是别人给的就不要吃。”阿贝解释道。

“我还是不明白。”阿洋呆呆地问。

“这么直白你还不明白?洋人那么聪明,洋犬怎么这么笨呢?自己回去慢慢体会吧。”

借助远处高层建筑物照出的昏暗灯光,它们穿过了这条阴冷肮脏的小巷,黑暗中的旺仔俱乐部渐渐清晰起来。

这里堆放着成山的垃圾,上面有数不清的狗在寻觅夜宵或是追逐打闹。旁边那间废弃的小屋和一辆只剩下一堆锈迹斑斑的骨架的老解放卡车则是俱乐部的娱乐场所,屋里整夜歌舞升平,野狼嚎派歌手沙哑的歌声响彻夜空,卡车上比较浪漫,时不时有几条狗在上面调情。

“怎么才能找到阿仔呢?”阿贝问。

“分头打听一下吧。”阿点说。

“那不是阿飞吗?”阿洋看着那条跳上卡车的狗说。

“在哪?”阿贝问。

“刚跳上卡车。”阿洋指着卡车说。

“这家伙,整天来泡妞。”阿贝说。

“让它帮我们找阿仔就是了,估计它们应该很熟。”阿点突然想到。

“好主意。”阿贝它们朝着卡车走去。

“站住!”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从它们身后传来。

它们驻足回望,是两条高大威猛、长相穿戴一模一样的彪形大狗。

“你们几个鬼鬼祟祟的想干什么?”其中一个大狗说。

“我们是来找——”阿点赶忙打断了阿贝的话。

“我们是来找乐子的,第一次来不免有些紧张,请问两位大哥这里都有什么好玩的?”阿点嬉皮笑脸说。

“它们是第一次?哈哈——”两条大狗相视一笑、击掌相庆。

它们四个莫名其妙地望着它们俩,一头雾水。

“我们是孪生兄弟,我叫阿龙,它叫阿虎,我们就是传说中的龙兄虎弟。”阿龙拍着胸脯说。

“你们好,我叫阿贝,这是阿点,这是阿洋,这是阿猪。”阿贝一一介绍。

“欢迎你们的到来,以后你们就是我的小弟了。”阿龙神气道。

“什么?我们只想来看看,没准备入伙。”阿贝说。

“没说要你们入伙,只要成为俱乐部的会员就可以了。”阿龙说。

“俱乐部现在是会员制管理,以后其它狗问你们是谁的小弟,就说是‘龙兄虎弟’罩着的就可以了。”阿虎说。

“我们需要交保护费吗?”阿点问。

“不用交钱,阿仔严禁我们乱收费,大家是感情投资。”阿虎说。

“成为会员有什么优惠?是不是吃东西便宜?”阿猪问。

“吃喝玩乐都能便宜,干么像人类那样,什么都要提钱。”阿虎说。

“那我就不明白了,我们到底要做些什么呢?”阿点纳闷道。

“实话告诉你们吧,明天俱乐部要进行各部门领导的竞选,每个会员都有选举权,我和阿扁竞争保卫科科长,目前我们的拥护者数量相当,只要你们站到我这边来,我一定会胜利,到时候亏待不了兄弟们。”阿龙在为自己拉选票。

“你们俱乐部还有什么部门?”阿点问。

“还有餐饮部、财务部、文体部、宣传部、外交部——”阿虎逐一介绍。

“我靠!还有外交部?”阿猪道。

“当然了,一般情况下仔哥亲自挂帅外交部,跟外边打交道最不容易。”阿虎说。

“听说这次选举后,外交部将交给你们城里头一个叫阿飞的来管。”阿龙说。

“阿飞?我哥们儿。它怎么能当你们的外交部长呢?”阿贝说。

“它的主人是平安街有名的兽医,因为像我们这些没有户口的狗是没法看病的,所以仔哥想通过它为我们寻求求医的办法。”阿龙说。

“仔哥真好。”阿洋默默地嘀咕道。

“怪不得阿飞乐不思蜀呢。”阿贝心想。

“你们餐饮部有候选犬吗?”阿猪问。

“餐饮部是我们这里最吃香的部门,几个候选犬打过好几回了,个个身手不错,好像它们是竞争保卫科的。”阿虎说。

阿猪一脸无奈。

“宣传部很适合我,我就是搞文字的。”阿贝自信道。

“我们都不识字,宣传部长也不需要识字,再说我们这的通讯基本靠喊,所以谁的嗓门大谁就是宣传部长。”阿龙说。

“你们的管理很完善啊,跟人类社会差不多了。”阿点敬佩道。

“人类社会?区别大了,我们的领导很少,并且身先士卒,关键是没有腐败。”阿龙说。

“难怪你们群体越来越大,生活越来越好啊。”阿点说。

“现在都是一家犬了,没有‘你们’,只有‘咱们’。”阿龙说。

“阿龙哥一向很关照自己的小弟,所以明天的选举一定要支持它。”阿虎说。

“这好办,不过你们要先帮我们一个忙。”阿贝说。

“说吧,只要我们龙兄虎弟做得到。”阿龙说。

“我们想见阿仔哥,有件重要的事。”阿贝说。

“什么重要事要惊动仔哥?”阿虎问。

“我们希望当面对说它。”阿贝说。

“是不是不相信我们?”阿龙有些生气。

“不是,这件事必须要请仔哥出面,请恕小弟不敬。”阿贝说。

“不过仔哥正在出席欢送会,估计现在没时间理会你们。”阿龙说。

“欢送会?”阿洋问。

“两个月前,我们与一群野狗火拼了一架,死了很多兄弟,它们的老婆无法养活那么多刚出世的孩子,于是仔哥就帮忙照顾它们,还培养它们如何听人的话。明天一早它们就会跟着阿飞去平安街,寻找领养它们的人,里面正举行欢送它们的晚会。”阿龙说。

“为什么要送给人?”阿贝问。

“这个你应该能理解,跟着人会有好日子过。”阿龙说。

“如果这样,你们不就没有后备军了吗?”阿点又问。

“我们一开始也反对,但是仔哥不愿看到它们再像自己的父辈那样死在战场上,而是能找到一户好人家,毕竟在人的家庭里,它们是安全的。”阿龙说。

此时,阿贝、阿点、阿洋和阿猪都沉默了,它们似乎都想到了什么,只是不知它们在沉默后放弃,还是在沉默后爆发。

(十七)

“我要见阿仔,就现在!”阿贝突然打破沉默。

对于阿贝的反常表现,大家都很惊讶,所有的眼睛都盯着它。

“看什么!我要见阿仔!”阿贝把声音又提高了一个八度。

此时的俱乐部变得一片寂静,所有的狗都朝阿贝这边聚集。不一会儿,接到报信的阿仔从屋子里一瘸一拐地走出来,身后尾随了一群个头很大的狗。

“是谁要见我?”阿仔面无表情、语气低沉地说。

“呃——是我。”阿贝有点紧张。

“你找我有什么重要的事吗?”阿仔不慌不忙地问。

“当然是重要的事,怎么说呢,”阿贝不知从何说起,“不好意思,我想先捋捋头绪。”

“你是谁的小弟?”阿仔问。

“我是阿龙哥的小弟。”阿贝靠在阿龙身边。

阿仔没有说话,只是看了阿龙一眼,然后又回到了屋里。围过来的狗也都各自散开了。

“你可把我害惨了。”阿龙抱怨道。

“怎么了?”阿贝问。

“阿仔哥很生气。”阿虎说。

“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有重要的事情要跟它说,可是一紧张不知怎么开口了。”阿贝说。

“我一开始就说,有什么重要事告诉我,我帮你们想办法,这下可好,不但没解决问题,连我都没脸见仔哥了,明天的选举输定了。”阿龙很郁闷。

它们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阿龙哥消消气,我们来的目的就是找阿仔的,也确实有件很重要的事需要和阿仔商量,而且阿贝曾经救过它的命。”阿点打破僵局说。

“听仔哥说是一个人救过它一命。”阿虎说。

“那个人就是阿贝的主人——不,小主人。当时它也在场,是不是阿贝?”阿点说。

“我知道该怎么说了!”阿贝的话又一次让大家倍感惊讶,它径直走向小屋,不顾它们的劝阻。

“阿仔,我想和你谈谈!”阿贝推门而入。

“又是你,没看到仔哥正忙着吗?快把它轰出去!”站在阿仔旁边的狗说。

阿龙阿虎和阿洋阿点阿猪它们也跑了过来。

“不用轰,我自己会走,不过要先听我把话说完。”阿贝坚定地说。

“我靠,你小子想挨揍是吧,阿龙——”那个狗刚要让阿龙带阿贝出去,阿仔终于说话了:“你到底有什么事?快说,如果是成心捣乱,那我是不会给你留情面的。”

此时,屋外面也聚集了很多狗,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阿贝身上。

“我想问一下大家,我们是不是狗?”阿贝环视四周,大声问道。

大家都很纳闷,为什么要问这样奇怪的问题。

“废话,不是狗难道我们还是人?”有一个狗笑着说。

“不管是否跟人生活在一起,是否有户口,是否种类不同,我们都是狗,我们都要团结在一起!”阿贝说。

此时大家都安静了下来,都想听听阿贝往下说些什么。

“我是跟人生活在一起的,人类称我们狗是他们最好的朋友,因为我们听话,我们可爱,我们可以帮他们消除寂寞,我们忠诚不二,虽然我们有这么多的优点,虽然我们为人类做了这么多贡献,可人类真的在乎过我们吗?我们是不会说人话,可是我们有感情、有需求、有尊严!再过几天,市里将举行一个犬类运动会,虽说是为我们狗举办的,但他们的目的是通过我们挣大笔的钱,然后把取得好成绩或是被看中的狗卖给别人,去当马戏团的小丑或是有钱人的玩物!”阿贝慷慨激昂。

“行了阿贝,你主人对你不错了,再说运动会也不关我们的事,人哪个不爱财?我们还吃着自己的惦记着别人的呢。卖给有钱人有什么不好?我还求之不得呢,就算是到马戏团当小丑也不错啊,可以周游世界。”阿飞的声音从屋外传来,依偎在它怀里的一个小母狗也轻声附和着阿飞的话。

“你除了泡妞、占小便宜还会干什么?跟你主人一个德性,真后悔有你这个朋友。”阿贝说。

“我主人怎么了?这里很多狗生病都是我主人给看的,那些没爹的小狗不也靠我带到平安街,再通过我主人送人?”阿飞有些恼火。

“不用说,你和你主人在中间肯定大有好处。”阿贝寸步不让。

“好处当然要有,有付出就要有回报,现在是市场经济,难道这也算占小便宜?”阿飞走到了阿贝身边。

“你以为我们一辈子被人玩耍就是幸福吗?”阿贝用头顶着阿飞的胸口。

“对!我们狗天生就是人的玩物!因为人会给我们吃的,人会给我们关心,人会给我们安全,其它动物都羡慕我们,难道我们不幸福?我们还能奢望什么?我们只是一条狗而已!”阿飞推开阿贝。

一片死寂,一片木然,就连阿仔也一动不动地凝望着它们。

“一条狗?条?一说条我就来气,论地位、论体型我们都不可能跟蛇用一个量词啊,人类为什么不把自己论条呢?”阿点机警地打破了沉默,还摆出一副极为夸张的pose。

“那我们该论什么?”阿洋问。

“论——我也不知道论什么,反正不能论条。”阿点说。

“人类真的是很可恶,让我们代言了上千年的贬义词。像什么‘狗仗人势’,我们什么时候仗他们势了,那是给他们壮势;还有‘狗肉上不了大席’,上不了你们可以不吃啊,还老说‘挂着羊头卖狗肉’,难道我们还不如羊值钱?”阿猪接着说。

“就是啊,有一句话我很厌恶,‘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们超出职责范围去帮助他们,反被倒打一耙;还有‘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我想问一下,除了大象外,谁嘴里能吐出象牙来?为什么单挑我们说事?”阿点气愤道。

“还有那句‘狗眼看人低’,严重的诽谤!”阿猪说。

“没错,他们还经常用‘狐朋狗友’来形容不三不四臭味相投的朋友,太可气了!狐狸阴险狡诈、诡计多端,可我们自古以来就是良民啊,看家护院、忠心不二,最终还是沦落到禽兽的行列!这个词还他妈的成了成语,人类才是禽兽呢!”阿点狂叫不止,情绪有点失控:“最恶毒的一个词不是成语,就两个字——‘走狗’!我们什么时候背叛过?我们忠诚,但不代表我们没有立场和原则!人类诋毁我们还不算,还侮辱我们的母亲,说什么‘狗娘养的’!虽然我没有见过我的母亲,但我还是无法忍受!”

“最为可恨的就是那句‘狗改不了吃屎’,同胞们,我们什么时候吃过屎?”阿猪话音未落,就听身后有一个杂毛狗伸着脖子、咂摸着嘴说:“我刚吃了。”

“吐出来!以后不许再吃了!”阿猪欲哭无泪。

“如果我说的话人类能够听懂,我肯定会骂他们个狗血喷头!”阿点刚说完这句话,周围的狗便用异样的目光盯着它,意识到错误的阿点连忙捂住嘴。

“哈哈,你们的表演很像人类说的相声。其实人类和我们一样,有好有坏,有优点也有缺点,正因为他们了解我们,与我们关系紧密,才让我们成为那些贬义词的代言,人类总不能把自己比喻成那些东西吧?这算是人类的一个缺点,但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我们就是低人一等,这是事实。”阿仔说。

“阿仔,你是不是老大?”阿贝问。

“我不是什么老大,只是资格老点罢了。”阿仔谦虚道。

“这不是谦虚的时候,如果你还是旺仔俱乐部的头领,就给大家一个交待。刚才我和阿飞都摆明了观点,如果你同意我阿贝的说法,就马上组织一批兄弟,我们一起去大闹运动会,给人类一个警醒,也给我们争得一回尊严,让他们给予我们应有的尊重。如果你同意阿飞的说法,那我们四个立马就离开这,永不来犯,而你们依旧在这垃圾堆里继续快乐地生活,这些没有父亲的小狗也会在人类社会里继续没有尊严、没有自由地活着。你做决定吧!”阿贝说。

阿仔并没有马上做出回答,而是一瘸一拐地走到每一个即将踏入社会的小狗身边,轻轻地抚摸它们,然后走到了阿贝和阿飞跟前,对阿贝说:“刚才在外面看到你时,我就认出你了,你就是当年救我的那个小狗。”

“是我小主人救的你。”阿贝说。

“如果你的小主人没有你,她可能就不会对狗有这样大的爱心,她会像目睹屠夫杀猪杀羊那样径直走开。”阿仔刚说完这句话,阿猪和阿洋不约而同地支吾了一声。

“人可以被我们感化,之所以我没有想过报仇,是因为我想用我们的忠诚去换取他们的信任。的确,他们信任我们,因为我们明知道是欺骗还要估计上当,明知道是敷衍还要强颜欢笑,因为我们忠诚于自己的主人,永远不能超越规则,只有这样,主人才会喜欢,我们才会有吃的,才能活下去。狗是这个世界上活得最累的动物,我们不具备野生的能力,只有讨人喜欢的本事,所以,我们要么活得贫穷而自由,要么活得富足而卑贱。阿贝刚才说的我也思考过,我们已经在人类那里得到了能得到的一切,除了尊严。”阿仔转过身对阿飞说:“阿飞,认识你这样的朋友我很高兴,你为我们所做的一切我们都会牢记在心,我代表俱乐部的所有成员谢谢你。”阿仔向阿飞鞠躬。

阿飞马上扶起了阿仔,说:“不管你做出什么选择,我都会尊重,但我希望你能站在现实的情况下考虑,到底是生活重要还是面子重要。”

“生活是什么?过去我一直认为吃饱了、安全了生活就快乐了,其实不是。我们已经学会了一切,但还不会说‘不’。”阿仔又转向阿贝,说:“阿贝,我们大闹运动会!”

“太好了!”所有的狗都兴奋地跳了起来,乱叫一通,好像那条天生就栓在脖子上的无形铁链瞬间松脱了。

“我终于明白什么是‘原则’了,它就是一根骨头,我想吃就吃,不想吃就不吃!”阿洋自言自语道。

在一片狂欢声中,阿飞垂着头走出屋子,阿贝也跟了出来,叫住它说:“阿飞,对不起,我们还可以作好朋友吗?”

阿飞回过头,笑着说:“当然了,你很了不起。”

阿贝说:“加入我们吧。”

阿飞摇摇头说:“不了。你们赶紧商议吧,我不会去告密,我忠诚于我的主人,更忠诚于我的同类。”

阿飞和阿贝拥抱在了一起。

(十八)

还有一天,运动会就要拉开帷幕了,阿灰得到了组委会发的参赛号码和赛程安排,他们四人立刻围坐一团细细研究起来。007是郎科长托关系给阿灰申请的号码,希望阿灰能像007那样无所不能。吕诗人根据阿灰的训练情况,自信地给它报了八项比赛,包括100米、400米、跳高、跳远、跳水、游泳、口接飞盘和铁狗三项,为所有参赛选手之最,因此阿灰的照片也被印在了运动会的宣传彩页上。

省里也非常重视本次运动会,专程发来了慰问电,既是预祝也是督促,要求赛前所有参赛狗都要打针,赛后所有狗都要进行尿检,融入到世界反兴奋剂的大潮中。运动会第二天就开幕了,可还有十几家公司迫切希望提供赞助,组委会不得不加班加点地在场地里面寻找能够安插广告的地方。只可惜场地有限,能做广告的地方都用上了,就连裁判的T恤衫、跑道、座椅,甚至连厕所门、马桶盖上面都印着赞助商的广告,可是还有一个天狗月饼的广告要挤。正在大家一筹莫展时,不知从哪钻进来一条狗,在旗杆下面撒了一泡尿。此时大伙都在气头上,于是将这几天里积攒的火气全部发泄在了这条狗身上,吓得它灰溜溜跑了。不过唯独秘书长笑了,他立马从旁边取了一块硬纸板,在上面写了一句话,难题随之迎刃而解——天狗月饼提示您:请看好自己的宝贝,此处禁止大小便。

运动会开幕了,平安街人犬空巷。

此时的市体育中心已经是人犬交织的海洋,入口处悬挂着一个牌子,上写:除人与狗外,不得入内。再看主席台,市领导和几家主要赞助商的代表都已就坐,熊市长端坐正中,满面春光。本次运动会的影响力和收益大大超出了预想,熊市长那副铁青的面孔便很难再现,而且人也变得格外热情,逢人便握手,见狗就抚摸。

“有请来自我们宝岛台湾的著名乐队‘动力马车’倾情演唱本届运动会会歌《下一站天狗》,掌声在哪里!”现场解说员扯着嗓子喊。

动力马车在场地中央搭建的舞台上激情四射地演绎了这首为狗谱写的歌,“狗!狗!狗!来啊!来啊!来!旺!旺!旺!冲啊!冲啊!冲!”全场一片“吠”腾。

文艺表演结束后,熊市长挺着将军肚踱到主席台中间的话筒前,熊呼海啸道:“亲爱的女士们、先生们,可爱的犬儿们,你们好!在这个秋高气爽、秋风送爽的时节,我们迎来了大治市第一届犬类运动会,此时此刻的心情,怎一个爽字了得?首先我代表大治市政府,向各位商界朋友、各位市民、各位爱犬致以十二分的谢意——”台下并没有响起持久的掌声和犬吠声,倒是夹杂着许多催促声,有很多狗也开始有些躁动不安。熊市长发觉不对劲,于是直接从“首先”跳到了“最后”:“最后,我宣布,大治市第一届犬类运动会,开幕!”熊市长一阵巨吼,话筒险些坠地。

“下面有请运动员和教练员入场!”现场解说员高声呼唤。

大治市的四个区都派出了庞大的阵容,入场式自然浩浩荡荡。平安区代表队排在队伍最前面,不是按参赛狗的数量来排序,而是根据每个区注册户口的狗的数量(包括农转非)来决定的。吕诗人牵着阿灰走在队伍的前头,一身统一的阿迪装备格外显眼。

“场内的观众们,电视机前的朋友们,你们正在观看的是国家为大力支持增进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超脱世俗偏见的划时代的公平的盛况空前的不分你我一同欢乐的犬类运动会!快看,走在最前面的是平安区代表队,他们的口号是‘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奖牌第三,奖金无所谓’,这是多么响亮多么诚挚多么进步多么无私多么可贵多么精彩多么振奋多么和谐多么与时俱进多么富有体育精神的口号啊!”这小子的嘴绝对比宋世雄快好几倍。

观众席上每个区的拉拉队提前开始了比赛,呐喊声、犬吠声此起彼伏。教练们不停地向观众挥舞手臂,而狗更为浪漫,直接飞吻。

“观众们观众们观众们,快看这些运动员,个个如狼似虎、健步如飞!瞧!那不是刘易斯吗?那不是约翰逊吗?那不是盖伊吗?那不是伊辛巴耶娃吗?那不是菲尔普斯吗?那不是格布雷西巴西耶吗?那不是刘翔吗?那牵着它的不就是孙海平吗?”堆放在解说员桌下的十瓶矿泉水只剩一半了,大概都已化作吐沫星了。

所有的运动员和教练绕场一周,然后列成方队站在操场上。

“全体起立,升国旗,奏国歌。”

全场立刻安静了下来,狗虽然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但能感觉到事情的严肃性,所以都静静地站在主人身边。

“请运动员、教练有秩序退场,下面马上进行第一项比赛,男子100米!请第一批勇士们各就各位!”

只是缓缓地绕场一周,有些狗就气喘吁吁了,也难怪,如今生活好了,又被溺爱,哪个狗没几斤赘肉?

“这哪是运动会啊,简直是肉食狗批发交流会。早知道就让我家阿猪参赛了,它在里面算是瘦的。”朱大嫂说。

“你应该happy才是,这些狗怎能是阿灰的对手?”杨老侨得意道。

“应该增设相扑比赛。”郎科长讽刺道。

“真该带我家阿猪来看。”

“本想今天带阿点来,可它昨晚不知去哪玩了,一夜未归。”

“我家阿猪也没回去。”

“Maybe都去仓库了。”

“阿猪饿了怎么办?”

“不是还有朱大哥吗?等运动会结束好好陪陪它们。一会阿灰就要比赛了,朱大嫂,你去终点那边等着,带着配好的营养液。老杨,你负责拍摄。我去跟裁判老英打个招呼,万一阿灰抢跑就让他睁只眼闭只眼。”郎科长分好工后,大家立刻分头行动起来。

此时在对面的看台上,出现了阿贝它们的身影。

    一
  奇奇谈是著名的侦探小说家,他的侦探小说情节曲折、构思巧妙,让人看了欲罢不能。据说有位读者手捧奇奇谈的小说,连看三天三夜不吃不睡!另有位读者看了奇奇谈的小说突犯心脏病,躺在手术台上开刀,还手捧小说不要命地研读!
  奇奇谈侦探小说如此吸引人,原因在于他善于思索。他随时随地带着一个小本子,把思想的火花记录。这天正睡得迷迷糊糊,灵感又来找他了。奇奇谈习惯地往枕头下面一摸――怎么,小本子不见了?!
  奇奇谈顿时吓出一身冷汗,睡意跑到九霄云外。这个小本子可不能丢,上面记录着十几本书的构思!
  奇奇谈马上爬起来,开灯掀起枕头――确实没有!他记得入睡前把小本子放在枕头下了呀!难道……
  奇奇谈知道自己的小说虽然很畅销,同时也激起了一些罪犯的好胜心。他经常收到一些恐吓信,宣称要与奇奇谈比个高下。难道这次罪犯真的动手了?
  奇奇谈把家里翻了个遍,确认了两点――
  1.小本子确实不见了;
  2.房门和窗户紧闭,没有任何撬痕,说明罪犯的作案手段极其高明。
  另外,奇奇谈在床下发现了一些碎纸片,纸片上留有零散的字句。将纸片排列组合,得到这样一句话――“本、我、钱、地、火车、垃”。
  如果是普通人一定看不懂,但别忘了奇奇谈是著名的侦探小说家!他知道罪犯在用简语,原句应该是:“小本子我拿了,拿钱来赎,地点在火车站的垃圾箱里!”
  “好聪明的罪犯!”奇奇谈击掌称赞。第一,罪犯用纸片上的印刷字留言,谁也无法查出他的笔迹;第二,绑架人质太俗套,绑架小本子才别出心裁!
  “我面对的是一个高智商的罪犯!”奇奇谈说,“但你一定会输的,因为我是一个高智商的侦探小说家!”
  奇奇谈带上一叠钞票,披着夜色向火车站进发!

    在所有的鲸鱼中,抹香鲸是非常聪明的一种。而抹香鲸王更是所有抹香鲸中最聪明的,他最喜欢的娱乐,就是思考。
  这天午饭过后,鲸王又思考开了。
  “真奇怪,”他说,“现在气候这么温暖,海洋这么平静,为什么我们鲸鱼的数量却越来越少呢?”
  “大概是因为人类的滥捕滥杀,”抹香鲸参谋官说。
  “人类?”鲸王皱眉头,“你是说那种个子矮小、四肢乏力的可笑动物?他们能捕杀我们?”
  “是的鲸王,”参谋官毕恭毕敬,“直接交战,人类当然不是我们的对手,但是他们却制造出捕鲸船、捕鲸炮等铁家伙对付我们。”
  鲸王叹了口气,“我们不是铁家伙的对手,”顿了一下,他又问:“你说,人类为什么这么聪明?”
  “大概……”参谋官想了想,“因为他们生活在陆地上吧。”
  “据我所知,在千百万年前,我们的祖先和人类的祖先都生活在陆地上,”鲸王说,“但是陆地的自然条件太差了,又是刮风下雨,又是火山地震的,我们的祖先就移居到大海中,过上安乐舒适的生活……”
  “正是这害了我们,”参谋官说,“人类在与自然抗争的过程中越来越强大,越来越聪明;而我们却贪图生活的安逸,大脑逐渐退化……”
  鲸王陷入沉思,很长时间不说话。
  这时,抹香鲸王后突然慌慌张张地游过来。
  “大王不好了!”话一出口,王后就哭了,“咱们的孩子被……被人类抓走了!”
  “啊?!”鲸王吃惊,“快带我去!”
  鲸王浮出海面,远远望见自己的孩子被捕鲸船高高吊起。幼鲸长声哀号。
  鲸王一摆尾巴要冲上去,把参谋官挡住了。

(十九)

运动会终于打响了第一枪。可是枪一响,所有的狗不是冲向终点,而是集体跳到了主人怀里。于是组委会商讨决定,用哨声代替枪声。各位教练好歹让它们各就各位了,哨声一响,它们的确没有再害怕,而是集体撒尿。组委会实在没招,只好先推迟百米飞犬大战。阿灰在旁边目睹了A组的表现后,不禁暗喜,好像是在嘲弄它们的愚蠢,更像是在讥讽那些自作聪明的人们。

百米推迟,阿灰它们只好提前进行跳高比赛。纵观这些跳高选手,除了阿灰之外,都像参加举重比赛的。阿灰被安排在最后一个跳,第一个试跳的是088号,市税务局局长的爱犬。它的特点是脖子身子一般粗,细短的小腿像是一根大火腿上插了四根牙签,走路都不稳,别说跳高了。果然,三次试跳后,它连起跳高度5cm都没有跳过。常言道,打狗还得看主人,局长一发话,爱犬又得到了一次机会。这次它没有像之前那样摔了几个名副其实的“狗吃屎”,而是干脆衔起竹竿,送到主人跟前。这一举动引爆了全场,笑声连成一片,088号一脸无辜地望着自己的主人,可得到的却是一记耳光和一句谩骂。随后,它像疯了似的到处乱窜、狂叫,周围的狗也开始躁动起来。阿灰见时机成熟,就提前拉响了暴乱的讯号,它也开始在场地内疯跑起来,乱咬乱叫。分布在各个观众席区的阿贝、阿点、阿洋、阿猪和阿仔的队伍也纷纷响应起来,很快便将会场搅得一团糟。

“大家看,场内的运动员们集体热身,观众席上也做起了人浪,多么热烈的氛围啊!”突然有一条狗从解说员的头顶踩了过去,这时他才如梦方醒,喊道:“好像出现了一些意外,请大家保持镇定,看好您的犬子,千万不要乱!”当说完,他就感觉头顶一阵热乎乎的,他用手一抹,原来是一坨新鲜的狗屎。“救命啊!”解说员抱头鼠窜。

阿贝它们在看台上横冲直闯,专门抢女人的包,这样一来,人就会松开自己的狗,狗一窜人就乱,人越乱狗越窜。全场顿时乱作一团。

“仔哥,它们派出警犬了,怎么办?”龙兄虎弟对阿仔说。

“好办,赶紧让阿妮组织起它的姐妹们,这时候就要看它们的了。”阿仔急中生智道。

本次运动会禁止警犬参赛,它们在一旁也看得很辛苦,这下终于可以大显身手了。几十条警犬迅速奔向了各个看台。阿妮和它的姐妹们早已在看台恭候这些德国佬了。

“嗨,黑贝哥,你好魁梧啊。”阿妮冲一条警犬抛了一个媚眼。

“宝贝儿,我在执行任务,稍等片刻。”黑贝从阿妮身边蹭了过去。

“你真不会怜香惜玉,现在这么乱,估计一会我就被踩伤了,你这个警务工作者太不负责了。”阿妮娇嗔道。

“好吧。”黑贝带着阿妮突出重围。

不仅局面越发失去控制,警察的情绪也有些失控,竟然朝天鸣枪。对狗鸣枪和对牛弹琴是一样的,非但不会使局面稳定,反而更加混乱。

“鲍总,您消消气,这纯属意外。”熊市长对最大的一家赞助商的老总说。

“意外?我要收回所有赞助费,不行的话就法庭见,哼!”鲍总脱掉那身被狗撕了许多缺口的西装,狠狠地摔到地上,愤愤而去。

熊市长愣在原地,脸色铁青。

此时的看台已经是人仰狗翻,有很多狗被踩伤,很多人被咬伤,很多狗相互撕咬。阿灰发觉事情闹大了,马上跑到了话筒边,大声叫道:“同胞们,大家不要乱,每个看台区都有出口,千万不要挤,更不要自相残杀!我们一定要团结起来,人类办这次运动会是为了借我们发财,我们其中会有很多朋友被卖掉,甚至代言一些狗肉食品,用千百万同胞的生命来成就自己,我们能心安吗?我们还会是忠诚的代名词吗?所以我们要反抗,让人们知道我们的想法!”

阿贝他们四个也跑到了阿灰身边,异口同声道:“没错,为了钱,我的主人抛弃了我,我们必须让他们付出代价!”

它们的话效果不错,所有的狗都停止了厮打,情绪稳定了许多,慢慢朝各个出口跑去。

“我的阿猪!还有你们的狗。”朱大嫂看见了话筒旁边的阿猪它们。

“我明白了,它们整天在一起,都串通好了。”郎科长恍然大悟。

“What?一群狗能策划毁掉一场秩序井然的运动会?”杨老侨笑道。

“为什么不能?我们真的用心了解过它们吗?”郎科长一语道出了天机。

“我们四个聪明人被一个乡下来的野狗阿灰耍了。”吕诗人苦笑道。

“完了,500万啊。”杨老侨此时也不说英语了。

“谁啊?”朱大嫂正在气头上,不知谁不要命,拨通了她的手机。

“是我,老牛啊。你们怎么回事,说好让你们的狗替阿灰看仓库的,可是一个都没来,昨晚仓库被盗,我也被我那个远亲赶出来了!合同说得好好的,这可怎么办?”其实跟牛老汉谈话最好就是在电话里,这样就闻不到他满嘴刺鼻的酒气了。

“我没找你算账,反倒先找到我头上了?你养的那是什么狗?好事都给搅和了,狗不教,你之过!合同作废,回你老家去吧!”朱大嫂真火了,手机差点冒了烟。

“你让我回去,可我怎么过啊?我一个老头孤苦伶仃——”

“你怎么过关我屁事!回家晒你的大粪干去吧!”一向以语言文明干净著称的朱大嫂竟然喷出了这样的话,真可谓“狗急了跳墙,人急了变态”啊。

“Game over……”杨老侨意味深长道。

“市长,赶紧走吧,这群狗疯了!”他的司机把车开到了场内。

“我要把大治市的狗全部杀光下酒!”一个小时前还声称“爱狗胜过爱人”的熊市长,此刻已经对狗充满了仇恨。

刚才还是“狗咬狗,往西走”,此时已是“狗帮狗,门外走”了,不一会,所有的狗都安全离开了体育场。

“谢谢你,仔哥。”阿贝它们五个与阿仔它们聚到了一起。

“要谢应该谢你们,让我也真正做了一回有骨气的狗。”阿仔说。

“估计那些人会报复你们,那可怎么办?”阿猪担忧道。

“不要紧,我们本来就是行走江湖的,大不了离开平安街再去打拼新天地。”阿仔自信道,“放心吧兄弟们,有龙兄虎弟在我身边,我很快会东山再起的。”

“是啊,我们会一直跟着仔哥,不用为我们担心。”龙兄虎弟道。

“阿灰,今天你说得真好,过去我一直瞧不起你,认为你始终懦弱的活着,现在我才发现,我才是最懦弱的。”仔哥说。

“过去我一直认为你很坏,是个黑社会老大,听阿贝讲过你的故事后,我才知道你原来很善良、很义气,真后悔没去投奔你。”阿灰笑道。

“你们赶紧走吧,再晚了估计就出不了城了。”阿点说。

“多保重,后会有期!”阿仔与它们一一拥抱后,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绝尘而去。

“好帅啊!”阿贝望着阿仔的背影崇拜道。

“你也很帅。”阿灰对它说。

(二十)

大治市可谓满城尽带宠物狗,阿灰它们五个夹杂在其中向平安街跑去。

警方在分析现场录像后做出决定,即刻通缉阿灰、阿贝、阿点、阿洋、阿猪、阿仔及它的兄弟们。由于阿仔它们身经百战,团队协作能力很强,所以早已逃出了危险地带,而它们五个却连危险的气息都没有嗅到,浑然不知地奔向已经布下天罗地网的平安街。

“你们听,是警车的声音,不会是来抓我们的吧?”阿洋害怕道。

“我们也体验一下亡命天涯的感觉,实在是太好玩、太刺激了!”阿贝兴奋道。

“恐怕没那么好玩吧。”阿点感觉不妙。

“我想回家了,好饿啊。”阿猪体力不支了。

“你们不能回家,肯定有警察等着。”阿灰说。

正在它们犹豫不决之时,一辆警车开了过来。它们立刻朝反方向疯跑起来,可前面也有一辆警车拐了进来,它们只好岔进了中间的小道。

“刚才你要跑这么快,我们早脱险了。”阿贝埋怨阿猪。

“我也不知道我还能跑这么快。”

它们停在一个小胡同里喘着粗气,阿灰一定神,发现这正是阿咪楼下,这让它条件反射般打了一个冷战。

“你们快上来!”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它们头顶缓缓飘下,它们五个同时抬起头,原来是阿咪。

阿灰和阿贝比较犹豫,愣在原地不动。

“先躲起来再说。”阿点把它们俩推了上去。

毛大婶将它们放进来后立刻关紧了门。

“听说警察要抓你们,怎么回事?”阿咪急切地问。

“我们把他们的好戏搅和了。”阿点说。

“我们都成大英雄了,所有的狗”

“我还是出去吧,落到你主人手里还不如被警察抓住。”阿灰藏到了桌下。

“放心吧,我主人早就不生你的气了。”阿咪笑道。

突然一声巨响,吓得它们毛都竖了起来。

“嘿嘿,不好意思,是我肚子在叫。”阿猪傻笑道。

“瞧你那出息,我们又不是来蹭饭的。”阿点故意这么说。

“估计你们都饿了,我主人正在为你们做饭呢,要不你们讲讲你们的故事吧。”阿咪道。

“这说来话长,就从我们拉队伍开始说吧……”阿点先起了个头,然后你一言它一语地将全部经过和盘托出,阿咪听得格外认真,并且为它们的英勇而感动。可是一向能说会道的阿贝却自始至终一言未发,只是忸怩地躲在后面。

“这次全靠阿贝了,你要是看到它在旺仔俱乐部的英勇表现,绝对会——”

阿贝打断了阿点的话,微微一笑说:“小事一桩,何足挂齿。”

“真的吗阿贝?”阿咪瞪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望着它。

“嘿嘿,嗯。”阿贝极为腼腆地应承了一声。

“叮咚……”门外传来一串急促的门铃声。

“谁啊?”毛大婶给阿咪使了个眼色,让它们赶紧藏起来。

“我们是警察,奉命搜查几条疯狗,我们有搜查令,希望您能配合我们的工作。”

毛大婶拉开一条门缝,发现还有两条大狼狗跟在两个警察身后。

“快把它们牵走,我最怕狼狗了。”毛大婶连忙把门关上。

“大娘不用怕,这狗是经过专业训练过的,绝对不伤及无辜。”

“这可难说,前些天报纸上登了一条新闻,说一位老警察被自己养了多年的警犬咬伤,险些丧命,我可不敢让它们进来。”

“大娘,你准是小报看多了,发生那种事的几率不会超过万分之一,您尽管放心。”

“你这么说我倒更相信报纸了,狗毕竟不是人,兽性难改,万一那万分之一落到我头上,你们负责啊?”

“那好,不让狗进去,我们进去行吗?”

“当然可以了,我这个老市民怎能阻碍你们执法啊?”毛大婶打开了门。

其中一个警察把警犬送回了警车上,另一个出示了一下警察证和搜查令后,踏进了毛舍。

“慢着!”毛大婶叫住他。

“又怎么了大娘?”那个警察终于崩溃了。

“换鞋!”毛大婶打开鞋橱,找了半天说:“没你合适的拖鞋啊,你等会,我到屋里给你找找。”

“大娘,您饶了我吧,我任务真的很重,下次我给您大扫除行吗?”他快哭了。

“看你那可怜样,进来吧。”

警察刚往里走了两步,毛大婶又叫住了他。

“姥姥,又怎么了?你看我年轻好欺负是吧?”他哭着问。

“你还真哭了?快擦擦。”毛大婶拿出手帕递给他。“大小伙子连这点麻烦都扛不住,怎么立大功啊?”

“我当警察都一年多了,这还是第一次派任务给我,”小警察一把鼻涕一把泪道,“我以为是搜查什么要案通缉犯,挺高兴的,没想到是搜几条狗。本来就很委屈,您又这样不配合我,我能不哭吗?”

“搜狗怎么了?任务不分大小,看你执行得好不好。再大的人物也不都是从小事干起的?”

“嗯,谢谢大娘。您刚才叫住我想说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我这个人爱干净、整洁,不希望别人乱翻我东西,看你这么委屈,就随便翻吧。”她估计那些狗已经都藏好了。

“放心,我不会乱翻您东西的。”小警察抽噎了两声后到屋里搜查起来。

由于不能乱翻东西,所以行动起来显得蹑手蹑脚,不像在搜查,更像考古。

他俯下身子看了看床底和沙发底,又翘起脚尖瞧了瞧衣柜顶,然后缓缓打开衣柜,从0度角望到90度,又从90度望到180度,最后关上衣柜走到阳台,发现阿咪正趴在一个倒扣的大木盆上睡觉。他马上拿出通缉令对了对照片,确认不是要通缉的狗,而后转身走进洗手间洗了洗脸。

“找到了吗?”毛大婶问。

“对不起,打扰了。”小警察一脸羞愧。

“没关系,警民一家嘛。我想问一下,为什么要抓那些狗?”

“我也不知道,上级让抓就抓呗。您老留步,再见。”小警察一脸的失落,一肚子的无奈。

毛大婶见警车开走后,马上走到屋里,看看它们究竟藏到哪里去了。可是她找了半天,只是在阿咪身下的大木盆里发现了阿猪。

“你们都出来吧。”阿咪喊道。

阿灰和阿贝从衣柜里钻了出来,阿点从沙发上跳了下来。原来阿灰和阿贝钻进了悬挂在衣柜里的大衣里面,用嘴咬住撑子挂在里面,警察不解开衣服根本看不见。阿点“智高犬胆大”,在沙发上缩成一团,跟旁边的那只斑点靠背枕十分相似,不仔细看很难区分。

“阿洋呢?”阿咪问。

“我最担心它了,藏哪去了?阿洋!”阿点边喊边嗅。

“哈哈,在这,睡着了。”阿猪从洗手间的水池里发现了它。

阿洋正抱着一根拖把睡觉,不知是困了,还是被刚才的冒险行为吓掉了魂。

“阿洋那身乱糟糟的毛还真像是拖把布,怪不得人看不出来,真有你的,阿洋。”阿点佩服道。

“吓死我了,刚才他就在我旁边洗脸。”阿洋惊魂未定。

“看样子在我家很安全嘛。”阿咪说。

“只能说暂时是,”阿灰有些担忧,“虽然今天没有抓到我们,但他们估计我们就在附近,肯定会增加警力将这里包围搜查,所以我们要赶紧离开这。”

“阿灰说的对,趁人还不多赶紧走。”阿点说。

“怎么也要先吃了饭再走啊。”阿咪失望道。

“是啊,不吃饭哪有力气逃跑?”阿猪的肚子又叫了。

“开饭了!”毛大婶给每个狗都准备了一大碗香喷喷的饭。

“你们多吃点。”阿咪话音未落,它们已经将脸埋进了碗里。可惟独阿贝没吃。

“快吃啊大英雄,要不一会就凉了。”阿咪鼓励阿贝道。

“好!”阿贝一头扎进碗里,第一个把饭吃完,而且添得一个二净。

电视上突然插播了新闻,第一条便是大闹运动会的消息。它们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播音员做完简要陈述后,播放了运动会赛场上的一些现场录像,其中阿灰的镜头最多,阿贝它们只是一闪而过。随后宣布了判决结果:阿灰被认定为疯狗,按照法律应处以死刑;阿贝、阿点、阿洋和阿猪情节较轻,罪证不足,被判入狱三天,而且三天内不准吃肉。屏幕上打出了它们五个的照片和悬赏金额。接着,屏幕里又出现了刑警支队侯队长的画面。他说:“紧急通知,所有家庭注意,从下午四点开始,务必不要让自己的爱犬出门,只要发现街上有狗,一律射杀!如果有警员登门搜查,请务必予以配合,谢谢。大治市平安区刑警支队。”

“哼!牛气什么?有种的冲着人来?对这么几条小狗施展起威风来了,算什么人民卫士?”毛大婶义愤填膺。

“他们怎么能这么给阿灰定罪?凭什么?阿灰整日保卫着平安街,他们怎么能这样?”阿咪哭着说。

“我看他们才是疯子呢!”阿贝气愤道。

“赶紧走,还有一个小时就四点了,我们必须在一小时内逃出平安街!”阿点说。

“大家不用担心我,我其实很能跑!”阿猪从地上一跃而起。

“阿灰,不要难过,我们不会离开你的。”阿洋走到阿灰跟前。

此时的阿灰不相信听到的一切,它没想到人类会这样报复它。那个平安街的大英雄怎么突然变成了一条人人见而诛之的疯狗了呢?它只是想让人们给予它们应有的尊重啊。过去它只认为做错事顶多就是挨顿打,没想到这次却要夺取它的生命。它想到了小时候跟小伙伴们在田间玩耍时的日子,那是它最快乐、最难忘的时光,松软的泥土、高高的玉米、甘甜的泉水,还有那温暖的小窝。阿灰默默地垂下头,眼里一片模糊。

“阿洋,my baby,”电视上出现了杨老侨一张哭丧的脸,“原谅me,我错了,希望你早日回家,以后我会对你more好,very好,好very much,so好that!”

阿洋气愤道:“要我回去?做梦!”

接着,电视上又出现了吕诗人道貌岸然的模样:“阿贝,我的好贝贝,快回来吧,我再也不会抛弃你了,就像天空无法割舍白云,大地无法失去土壤,父亲不能没有儿子。”

阿贝怒道:“以为念首诗就能打动我?过去是,现在不是了!”

随后,又出现了一派官相的郎科长:“阿点,没有了你,我一天也无法正常的生活,看不见你身上的点,就像看不到阳光。”他似乎是在模仿吕诗人,可惜有点邯郸学步。“回来吧,阿点,家门24小时都为你敞着。”要是小偷也在电视机前,郎科长家准被盗。

阿点哼了一声道:“假惺惺的,我看你怎么过?”

因为朱大哥突发急性肠炎,所以朱大嫂去医院陪他,没有到电视台录节目,电视上自然没有出现她的身影。

阿猪恼羞成怒,狂叫不止。虽说看到自己的主人都很生气,尤其是听到那些假惺惺的话语,可见不到就更生气了,就连一丝哄骗所带来的温暖都没有。

(二十一)

毛大婶和阿咪下楼转了转,发现周围暂时还没有布置警力,只有一名警察在胡同口站岗。于是毛大婶让阿咪跑回家叫它们下来,自己走向那位警察。

“警察同志,能帮我个忙吗?”毛大婶晕晕沉沉地说。

“当然可以了大娘,您怎么了?”警察关切地问。

“可能是我的高血压又犯了,刚下楼就不行了,麻烦你扶我到社区诊所行吗?”毛大婶扶着墙说。

“没问题。”警察一边扶着毛大婶,一边拿出对讲机。

毛大婶知道他要叫人过来替他站岗,所以故意向前一趴,警察下意识地丢掉了对讲机,双手搀住了她。

“谢谢你。如果你的工作重要,我就自己去吧。”毛大婶颤颤巍巍道。

“不要紧,耽误一会没关系,我送您过去。”警察搀着毛大婶,慢慢朝诊所走去。

毛大婶引开了警察,阿灰它们趁机跑了出来,与阿咪道别后,匆匆踏上了逃亡之路。

由于警方还没有将平安街全部封锁,加之阿灰对通往郊区的大小路段都十分熟悉,所以它们有惊无险地逃出了平安街。

“总算逃出来了,累死我了。”阿猪躺在了地上。

“我们该去哪?”阿点问。

“管他呢,反正不回去了。”阿贝说。

“要不都到我的老家去吧!”阿灰一提起老家显得格外兴奋。

“有好吃的吗?”阿猪问。

“当然有了,都是城里吃不到了野味,纯天然的!那里有爬不到顶的山,有吃不完的果,有喝不干的泉,有跑不到边的田野,还有许多快乐的小伙伴。在那里,人都非常友善,我们在他们眼里不是宠物,而是真正的一个家庭成员。他们上田耕地,我们看家护院,虽然吃的不如他们好,但却没有一点卑微的感觉。我们一起去吧!”阿灰绘声绘色的将家乡描绘了一番。

“太好了!我跟你去!我要找户既疼我又不会骗我的农家。”阿猪跳了起来。

“估计他们直接把你当猪来养了,哈哈!阿灰,我也跟你去!”阿贝道。

“我也去。”阿点说。

“我跟着大家,到那里我一定要做一名真正的牧羊犬!”阿洋说。

它们又恢复了轻快的步伐,一路向北。

“阿灰,你好几年都没回去了,你的伙伴们还认识你吗?”阿猪问。

“肯定认识,因为它们的模样我还都记得清清楚楚。”阿灰自信道。

“有没有青梅竹犬的老相好啊?”阿点问。

“没有,那时候还很小呢。”阿灰有些害羞道。

“阿灰,有句话我一直想问你,但总是不好意思开口。”阿贝忸怩道。

“什么呀,那么不好开口?”阿灰问。

“这也是刮到我耳朵里的,你……你和阿咪……”阿贝一触及到感情问题就变傻。

“你不是都看到了吗?我和它只是好朋友,在我最饿的那段日子里是它帮的我,它说同类要互相帮助,还鼓励我继续做平安街的卫士,可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回平安街。”阿灰又默默地垂下了头。

“还惦记着阿咪啊?别想了,到了村里让阿灰给你介绍个更好的,是吧阿灰?”阿猪说。

“可以啊,不过这方面我不在行。”阿灰很憨厚地一笑。

“阿灰,村里有电视吗?”阿洋问。

“你也太小瞧现在的农村了吧,如今有钱的都在乡下,他们才不会挤在空间狭小、空气污浊的城里呢。”阿点说。

“阿点说的差不多,村里都盖起了小洋楼,洋花园都比你们家的那个要大。”阿灰说。

“Great!”阿洋高兴道。

“阿灰,你主人不还在城里吗?你到村里有地方住吗?”阿猪问。

“我在的那户人家有四口人,城里的是老主人,他的儿子和儿媳妇都在南方打工,孙子去年考上了大学,开学前还到城里看过我一回,给我带了许多我最爱吃的东西,临走时还哭了。”

“那家里肯定没人住了,我们可以住进去,顺便帮他们看家。”阿点说。

“嗯。”阿灰点点头。

走着走着,阿贝突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阿贝?”阿点问。

“我要回平安街,不能和你们一块去乡下了。”阿贝说。

“为什么啊?”阿洋惊讶道。

“还不是为了阿咪。”阿猪说。

“是为了我的小主人,如果她看不到我,会考不上大学的。”阿贝说。

它们都没有说话,都默默地望着平安街的方向。

“那好吧,你多保重,有时间到乡下来找我们。”阿灰拍了拍阿贝的背。

“一定会的,你们也要保重。”阿贝流着泪与它们一一拥抱道别,然后踏上了返程的旅途。

它们望着阿贝渐渐消失的背影,面无表情。

又走了一会,阿点也停住了,它说:“我想了想,我不能离开我的主人,眼看他们就复合了,如果没有我帮他们联络,可能永远都不会走到一起了。”

阿点也走了。

没过多久,阿洋也决定离开,它说:“我现在一闭上眼就会想起我的主人,其实他很可怜,没有老伴,孩子在国外,当初他选择回国是因为他在那里处处不适应。他常常因为孤独而独自哭泣,每天都对着我说很多心里话,回国时他什么也没带,就带来了我,他说我就是他以后的伴。我真的不能离开他。”阿洋流下了眼泪。

“我住过你的卧室,知道你主人为你付出了很多,你应该回去,我们后会有期。”阿灰与阿洋相拥而别。

“阿猪,你不回去吗?”阿灰问。

“不回去!他们想赶我就赶我,想留我就留我?没门!何况他们也没说叫我回去啊?我们走!”阿猪毅然决然地大步向前。

(二)

每天清晨,总有一条又脏又臭的狗在街边走来走去,它长着灰白色的毛,而且经常在垃圾箱里搞得灰不溜秋,所以人们都叫它“阿灰”。

阿灰?经历不寻常,故事一箩筐。两年前,阿灰的主人牛老汉的侄子的三姨夫的大外甥在平安区的北郊开了一个狗食加工厂,地种不动了,牛老汉想来这厂子找点事做,几经周折后,牛老汉最终被工厂聘用,负责看守仓库。阿灰也随他离开农村,来到了城市。牛老汉虽是名正言顺的看门者,但他白天出去打牌,晚上喝得大醉回厂子睡觉,看门的任务几乎都落到了阿灰自己身上。阿灰在自己的岗位上尽职尽责,不仅仓库从未失窃,而且连老鼠也不敢越仓库半步。起初,平安街的人都反对阿灰的到来,说自己的狗都学得不讲卫生、说粗口、夜不归宿等,只要发现沾染了坏习气,就都“归功”于阿灰。但自从阿灰协助警方抓获一名歹徒后,人们也不再好意思说它的坏话了,不过这并不代表它已经被接受、被喜欢,奖赏它的依旧是王子公主们的残羹剩饭。一年又一年,人们看惯了阿灰,就像看惯了街道旁的一草一木。

正如人类社会一样,平安街的狗也有地位差别。一般来说,长得越不像狗的地位越高,像阿灰这种纯正的狗,只能流浪街头。阿灰依旧辛勤看门,但牛老汉的工资只够自己喝酒赌博,根本不顾及阿灰的温饱。由于阿灰不愿混黑社会,所以只能在工作之余再去找吃的。眼看夏天要到了,食物腐蚀得越来越快,阿灰不得不到更远的地方四处找食物,倘若碰上大雨天,它便要饿上两三天。渐渐消瘦的阿灰无精打采地趴在仓库边,孤独地望着从房檐上滴下的雨水,消磨时光,更是消磨饥饿。

(二十四)

天还没有亮,阿咪朦胧中听到楼下有叫它的声音,它走到阳台向下看,发现阿贝嘴里叼着一支玫瑰花蹲坐在楼下。

“阿贝?你在干嘛?”阿咪顿时清醒了许多。

“阿咪,这支红玫瑰是我的小主人买给我让我送给你的,她说男子汉为爱情要敢说敢做。她还说红色代表爱情,虽然我们看不出什么是红色,但希望你能感受到我对你的那片赤诚的心!嫁给我吧!”阿贝擎着一双饱含深情的眼睛,渴望着阿咪肯定的答复。

毛大婶也被阿贝的叫声吵醒了,透过窗户观察着两个小狗的交谈,虽然她听不懂它们在说什么,但她知道这是一个浪漫而又甜蜜的时刻。毛大婶没有打断它们的交谈,只是默默地在看、在想。其实人和狗是一样的,都有向往和欲望,不应该为了自己而去剥夺它们。她与三个女儿关系不好,不是因为没有爱,而是爱得有些自私、有些狭隘。如今,阿咪又要面临同样的时刻,是放手还是强留?似乎毛大婶已经有了答案。她没有再看下去,而是微笑着回到了卧室。

“好吧!”阿咪给了阿贝一个响亮而又坚定的回答。

阿贝兴奋地嗷嗷乱叫,并在地上滚来滚去,像是一条上足了发条的玩具狗。

“嘿嘿,不过还有一个小要求。”稍微恢复平静的阿贝扭捏地说。

“什么要求?”

“你在我家的时候,名字要换一下。”

“叫什么?”

“辣妹。”

(二十二)

警方接到举报电话,得知阿灰它们已逃出平安街,于是马上派出了两辆警车八名警员火速追赶,侯队长亲自挂帅。

警车在阿咪家楼前呼啸而过,阿咪本已提到嗓子眼的心几乎就要跳出来了,此时已帮不上忙的它只能为它们默默祈祷了。

“侯队,这次抓狗用麻醉枪还是直接上手枪?”一名警员问侯队长。

“其它的用麻醉枪,阿灰直接用手枪。”侯队长望着车窗外说。

“Yes,sir!”

说起侯队长,他可是个不同一般的狠角色。他有一只比警犬都灵的鼻子,有一双比鹰都敏锐的眼睛,有两条比鸵鸟都善于奔跑的腿,有一颗比豺狼都冷酷的心。除工作外,他基本都是跟动物打交道,什么打鸟逮兔子钓老鳖,洋洋一流,动物在他手里可谓服服帖帖。从警以来,他总共为平安街铲除“疯狗”近百条,被誉为“打狗英雄”。要不怎么说他那条比猴都灵活的阿圣,再能也飞不出他的手掌心。前些日子,阿圣被一只大公鸡狂追百十米,本来就经常受惊吓的它落下了精神病,侯队长一怒之下将那只公鸡宰了,亲自给阿圣做了鸡汤来为它补体招魂。可谁知阿圣猴心不改,刚恢复了七八成就爬树掏鸟窝,结果摔了下来,多处骨折不说,神经系统严重受损。侯队长通过社会关系请来了附近最有名的兽医、动物心理专家和骨科大夫为阿圣会诊,虽说身体已无碍,但神志已很难恢复,基本上成为了一条疯狗。动物心理专家委婉地说:“你家阿圣真要去西天取经了。”打了无数条疯狗的侯队长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爱犬竟也成了疯狗,也凑巧在这时,他接到了缉拿阿灰它们的指示,一肚子的火气终于找到了倾泻的对象。

刚出平安街,他们就沿途捉住了正往回赶的阿贝、阿点和阿洋,又向前开了一段后,侯队长下车走到了路边的草丛里。

“看到它们了侯队?”一名警员问。

“我根据刚才捉到的最后一条狗的行进速度推算,它们应该走到这里,而且附近只有这一片能够藏身的草丛,所以我敢肯定它们就在里面。小涂,你带两个人立刻将草丛北面的出口封锁住;小苟,你看好车上的狗,继续巡视路面;其他人和我一起对草丛展开地毯式搜索,注意,动作一定要轻,不要一听见动静就开枪,一定要看准,明白吗?”侯队长布置道。

“明白!”

“行动!”侯队长一声令下,围剿展开了。

狗能嗅出人的气味,但侯队长却能嗅出狗的气味。他出警时从不带警犬,不仅因为他的嗅觉灵敏,更因为他怕狗会因动情心而误事。

他轻轻拨开杂草,双眼环视四周,两耳兼听八方。突然,他只觉脚低一陷,好像踩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一抬脚方知,是一坨狗屎。他没有生气,反倒像踩到钱包般兴奋。他将一根手指插到那坨大便里,不由自主地笑道:“很热乎啊,你们跑不了了。”

侯队长仔细查看了杂草的倒伏情况,并顺着它们留下了蛛丝马迹向前搜寻,终于,他看到了阿猪那肥硕的屁股。他慢慢走到阿猪的身后,然后一把掐住它那粗实的脖子,阿猪大叫一声,向后用力挣脱,但此时侯队长的脚已经卡在了它的屁股后面,顿时动弹不得。

阿猪也被关到了警车上,只有阿灰还在与侯队长苦苦周旋。

“阿灰,我看到你了,不要再躲了。”侯队长用障眼法诱使阿灰活动。

此时,包围圈越来越小,他们的动作也越来越慢。

他们将包围圈缩到了半径不足两米的密草丛里时,侯队长下令停止向前,然后掏出枪,朝地上打了一枪,可未见里面有动静。这让侯队长很是疑惑,心想,难道这个阿灰是聋犬?于是他们继续缩小包围圈,可直到四人撞到一起也没在里面发现阿灰。

“妈的,没想到竟被一条狗耍了!”侯队长颇为恼火,他大概不知道,阿灰就是从田间草丛里长大的。

“是不是阿灰已经跑了,阿猪因为行动迟缓留在这里了?”一名警员问。

“你说的有道理,可这里却分明有两种狗的脚印,你作何解释?采用第二套方案吧。”

“明白!”警员领到侯队长的指示后,立即向警车跑去。

侯队长也从草丛里撤了出来,神情严肃。

“烧!”几名警员用小型的火焰喷射装置向草丛里喷射火焰,枯草借着秋风瞬间化作燎原之势。

侯队长穿过马路,到对面的小商店里买了一包香烟,店主问他说:“警察同志,这片草丛里有什么?怎么既开枪又放火啊?”

“在你店前开枪放火你还不高兴?这不是预祝你们店‘名声在外、生意兴旺’吗?”

“也是也是,呵呵。”店主强作欢颜道。

“好好做你的生意,其它的少管。”

枯草很快就被烧完了。

“这下它死定了,你们今晚可以吃红烧狗肉了。”侯队长笑着对警员们说。

阿贝它们在警车上目睹了全过程,狂叫不止。

“还是没找到!”小苟报告说。

“什么?”侯队长一脸惊愕。

“怎么办,侯队?”小苟问。

“怎么办?你说怎么办?”侯队长有些生气,狂吸着香烟。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只要相持到晚上,阿灰就安全了。此时的它正躲在车底的轮子后面。其实在他们搜索草丛时,阿灰就故意留下了一些迷惑他们脚印,当他们缩小包围圈时,它偷偷钻到了车底,没想到最危险的地方却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就在这时,一位年轻的妈妈推着一辆婴儿车在对面的商店前停住了。

“宝宝乖,妈妈给你买好吃的去,马上就回来。”那位年轻妈妈将婴儿车放在商店门前,独自走进商店。可令她没想到的是,由于门前有些下坡,婴儿车开始移动了,缓缓加速朝路中央驶去。

店主看到后大声呼喊,年轻妈妈下意识回过头,尖叫着跑了出去,可是她已经无能为力了,因为飞驰而来的卡车距离婴儿车仅有几米之遥了。

侯队长闻声后立即向卡车打出停车的手语,可如此近的距离,踩了刹车也无济于事。

可就在这无比短暂的一刻、只容眨一下眼的一刻、千钧一发不容片刻思索的一刻,阿灰从车底冲了出来,像一颗出堂的子弹般朝婴儿车撞去,小车与卡车擦肩而过,缓缓地停在了迎上来的年轻妈妈手里,小婴儿依然在里面熟睡着,并不知道自己险些被死亡之神夺走。

卡车停住了,所有人呆住了,只有阿灰被高高地抛在空中。这一刻的阿灰在想什么?会想起小时候吗?那时的它调皮得很,整日与小伙伴们活蹦乱跳地嬉戏打闹,它们常常在田野里高高跃起,以为跳这么高就会舔到太阳。它还会想起什么?一定是阿咪给它抛送食物的时候,一个它所见过的最漂亮的狗喂给它所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它是多么的幸福啊。它还能想起什么?应该会有很多,可惜留给它回忆的时间太过于短暂了。

阿灰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流出的血在它的周身画了一个红色的圆,就像此时此刻天空中那个红彤彤的太阳。它静静地躺在中间,永远都不会觉得寒冷,永远都不会感到害怕。

阿贝、阿点、阿洋、阿猪,它们撕心裂肺地呼喊着自己的伙伴,希望它能醒过来,站起来。

年轻妈妈推着婴儿车跑到了侯队长跟前,拉着他的手激动地说:“太……太感谢您了,这一定是您训练出的警犬吧,真的太谢谢您了!”

侯队长没有说话,蜡像一般立在那里,好像魂魄还留在刚才那一刹那间,尚未附体。

“原来这家伙藏车底下了,够狡猾的。侯队,侯队,我们收工了。”小苟晃了晃呆滞的侯队长。

“你说什么?”侯队长回过了神。

“我们的任务胜利完成了,而且还省了一颗子弹。”小苟笑道。

“滚蛋!”侯队长对他怒吼道。

不觉间,夕阳已悄然落下,天空垂下了血红的帷幕。

(二十三)

各家媒体均将头条新闻由“运动会骚乱”换成了“阿灰的英勇事迹”,又有许多大媒体派记者赶赴大治,比报道运动会时的记者阵容庞大了很多。

得知此事后,阿贝的小主人写了一篇名为《低下我们高贵的头,给最好的朋友应有的尊重》的文章,并发动全校同学在网上大规模发布。此文很快便在社会上引发了极大的反响,全国各地的网民纷纷表示支持,呼吁全社会关注那些生活在人类社会里的动物们。

本已决定撤出投资的许多赞助商们又得到了一个宣传自己的大好时机,于是有多家大型企业联名发起并成立了“城市动物保护基金会”,让生活在城市里的动物有了生存保障。

“立碑?为一条狗立碑?”熊市长拍案而起道。

“塑像也可以啊。”秘书说。

“更不行!在市中心给狗立个像,成何体统?”

“我觉得也不妥,可这件事全社会都在关注,记者一直堵在门外,我们总要有所表示吧。”

“他们怎么不问问我亏了多少钱呢?”

“这件事的社会影响比亏的那些钱更有价值,可以借此事树立我市的良好形象,说不定我市还能成为和谐社会的标兵城市呢。”

“你小子怎么也替那条狗说话?哪个城市会让一条狗来树立形象?”

“赞助商已经联名成立了‘城市动物保护基金’,我们也顺水推舟做个表示,不就跟那几家大企业又紧密联系在一起了吗?再说说眼前吧,自从阿灰那件事后,平安街每天晚上都有许多狗彻夜狂叫,弄得满城不得安宁,您不会听不见吧。”

熊市长沉默了。的确,他在任的几年里,真正听进了群众几句话?更何况是一片犬吠声。

在随后的几天里,又有几条新消息出炉了:市里决定在平安街的中心喷泉里为阿灰塑像,不过增添了许多卡通元素在里面,使得阿灰看上去既勇敢又可爱;市里决心治理棚户区了,不过不用为旺仔俱乐部担心,因为大治市所有的流浪狗都被安排到了基金会开办的流浪动物收容所,据说龙兄虎弟刚到收容所两天,就被一对台商夫妇相中,住进了别墅;还有一条消息让人吃惊,侯队长决定提前离休,把大部分时间倾注在阿圣身上,希望它能早日康复。

阿贝、阿点、阿洋和阿猪依旧跟着主人生活,不过内心都多了一份自尊。阿仔并没有去收容所,而是独自踏上了远行的路,去开辟自己新的领地,打拼属于自己的江湖。

大治市的那家电影制片厂将阿灰的事迹写成了电影剧本,明年开拍,目前已在全国五个城市进行演员海选,据说届时会邀请到一位好莱坞的狗明星友情客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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